巩雪意兴阑珊地上了小王的车,一路平安到家。
幸亏她多留了个心眼,回成都前带了家门的钥匙,不然的话,她恐怕会拎着行李回帝都去了……
虽然,以她的本事,进门不过是三五秒的事情,可是因为门里少了那个暖暖的人影,她连破门而入的心情都没了……
插钥匙,开门,进家。
屋子里因为门窗紧闭,空气显得极为窒闷浑浊,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可下一秒,却有自动舒展开来。
她闻到了阳台上飘散过来的白茉莉的香气……
她放下行李,却没有朝里走,她看到门厅鞋柜上面,放着一张白色的字条。
拿起字条,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小雪:把你所有的怨气和怒气都攒着,我会尽快回来让你尽情欺负的,哈哈!
落款,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高烈。
巩雪的心里虽然还有点不舒服,可她已经决定要原谅那个总是失约的男人了。
把字条翻来覆去,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她在写有高烈签名的地方,印下了一个深情的吻,“小心我真收拾你!”
几分钟后,巩雪把收拾高烈的事扔到了一边。
不是她忘了,而是客厅里乱成一锅粥的景象,让她悚然心惊,以为家里进了贼。卧室也一样,乱糟糟的,被子团缩在床上,衣柜门大开,露出里面成排的衣服。她推开紧闭的厨房门,还没等细看,就被里面刺鼻的味道直冲得眼睛酸涩,差点没流下泪来。
她用袖子捂着口鼻,再一次走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把密闭的窗户打开,连纱窗都悉数推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流通。
厨房简直就像个案发现场。
杀了一半的鲜鱼早就变成了青灰色的臭鱼,撂在菜板上,菜刀上尽是黑红色的血迹,上面竟然长满了长长的绿毛。洗碗池里泡着几个瓷碗和一个锅具,同样,因为时间太久,而生了绿毛。
巩雪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
她总算明白了,高烈字条上所说的等她回来收拾他是什么意思了!
可能单身的男人,大多会犯懒病。如果不巧,他又是个非常忙碌的单身男人,那……结果,就是现在这般糟糕的模样了。
所以,看人还是要看得全面深入一点,才好下定论,之前那些美好的表象,指不定会在某个瞬间毁灭殆尽。
巩雪戴着手套,捏着鼻子,拎起菜板上臭鱼,丢进垃圾桶。扔进去之前,她还观察了一下,发现是一条一年生的水库鲤鱼。高烈素来爱吃鱼,他肯定是某天馋了,想犒赏一下自己,所以买来了鲤鱼想要大快朵颐,谁知,鱼才杀了一半,就发生了必须离开的要紧事情,然后,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该扔的垃圾,统统丢进家属院的垃圾桶。洗干净碗筷,又用钢丝球把锅具擦拭一新,她才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向下一个战场。
一个小时后,她在家属院的晾晒区晾洗好的被套,床罩时,遇见了脚步匆匆的军嫂红霞。
红霞看到两树之间立着的纤瘦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她看到对方主动冲她招招手,温柔地笑着招呼:“嫂子。”
她一激动,差点一脚踩进刚挖的绿化带里。
“雪鹰……你啥时候回来了!”
红霞坐在巩雪家的客厅里,接过巩雪端来的茶水,笑吟吟地环视一圈,赞不绝口地说:“真干净!想不到,你打理起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巩雪笑了笑,“嫂子说笑了。您是没看见,刚才我到家的时候,乱成什么样了……”
红霞呵呵笑笑,表示理解,“雪鹰,你可别怪高大队,他这几个月可忙坏了。前些天我在楼下遇见他,那胡子长得老长,眼睛里也有血丝,乍一看,我都没认出来。我听我家那口子说,高大队几天几宿没睡过觉了。”
巩雪心头一紧,随即,心窝向外,渐渐弥漫出一股股的酸涩难言的滋味……
原来如此。
她不在家的日子里,他都是这样没日没夜忙过来的。他和她一样,都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有时候加班时间太晚,他没吃饭也不会去打扰食堂人员休息,通常就是回家随便对付一下了事。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的胃病严重,可看了胡克的私藏笔记本,才知道高烈的胃病比她要严重得多。
这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想起被她扔掉的,那条未及入口的鲜鱼,她不禁黯然心酸……
红霞坐了会儿就走了,巩雪之后彻底把家里清扫了一遍。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她找出新床单,被罩,铺好床铺,许是有些累了,就那样和衣躺在上面,睡了过去。
高烈拎着两个大饭盒一路小跑进了自家楼道。
他真真是明白了归心似箭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现在何止是归心似箭,简直就是归心似火箭!
想想就心跳加速!
热血沸腾!
他的小雪,回家了!
刚想敲门,却又猛地收手,他附耳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感觉太过沉寂了一些,他的眉心紧紧蹙起,薄唇也情不自禁地抿成一条线。
轻轻扭了扭钥匙,门咔嚓一下应声而开。
进门之前,他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虽然不满意,但还将就。这还得感谢黑鹰那小子,关键时刻,替他挡住了那泡血。
算了,不提了!
血腥的经历与他们的生活无关。
进门就看到那双熟悉秀气的鞋子,安静地摆放在那里,旁边,是他那双已经干净如新的熟识棉拖。
他的心一热,放饭盒的动作就失了力道,竟然发出了声响。
他探头朝屋里看了看,发现所有的灯都黑着。
他不着急的原因,是他感觉到妻子就在家里,房间里有她清幽淡雅的香气,混合在春夜甜美温和的味道里,令他沉迷不已……
蹑手蹑脚的走向卧室。
果不其然,他的姑娘正躺在床上,睡得跟朵白莲花似的,美得令人心跳。
巩雪被高烈的胡茬扎醒,刚想开口惊呼,就被味道独特的深吻封住了口唇……
半响,她喘息着揪着他的领口,把他推离一点,“臭死了!”
高烈抱歉地笑笑,就要起来去洗漱,可是刚一动,就被身底的女人拉住领口,又拽了下去……
又是半响厮磨,再分开的时候,她的唇,就贴在他的唇边,“可是,我就是喜欢臭臭的你,怎么办。”
高烈的心都要化了。
他控制着快要决堤的欲望狂潮,硬是从她的怀里挣扎起来,“喜欢也得注意卫生,我可不想让你再住医院了。”
巩雪闻声笑笑,放开了他。
等高烈一身清爽地出来,饭菜的香味已经飘散在家里了。
巩雪热好了他打包回来的饭菜,陪着高烈一起吃饭。高烈特别高兴,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喂她,等她吃饱了,再把剩下的饭菜一次包圆。
想到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认错,“刚回到家,是不是吓你一跳。”
巩雪用餐巾纸拭去他嘴角的菜汁,“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带人回来了呢。”
高烈哑然失笑,“你怎么猜到的?”
巩雪蓦地瞪大眼睛,盯着他,“你真带了!”
高烈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赶紧解释:“小傻瓜,吃哪门子飞醋啊,跟我回家睡觉的是胡克,他那天晚上喝多了,非要找我说说心里话,我缠不过他,所以……”
巩雪黑了脸,“他睡在哪儿?”
高烈指了指沙发,“我怎么可能让他上床。”
巩雪脸色稍霁,掐了一把高烈的俊脸,警告:“下次不准了,男人也不准在咱家睡觉。”
高烈的琥珀色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笑意,“是!老婆!”他滑稽的敬了个礼,引来巩雪的笑声……
饭后,巩雪洗漱,高烈原本想抢的,可她说什么都不让,她指指卧室,“你先去休息吧,等好了,我就过去。”
高烈呼吸一窒,盯着巩雪嫣红诱人的唇瓣,心早就飞上了天……
进了卧室才猛地发现,套套没了。
上次收拾的时候,因为觉得没用就都扔了,可现在……
现在……
巩雪一边甩手,一边走出厨房。
她看到高烈站在客厅打电话,声音极低,她几乎听不清楚,开始还以为是队里的事情,所以没在意,可后来,等一些敏感词从那个高大的男人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她呆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几秒,猛地冲上去,扣了电话。
高烈还拿着话筒,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小雪,不是……不是没了吗……”
“没了,你就去找胡克!胡克是军医,你不让他做正事,却让他半夜三更来家送避孕套,你……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他啊!”巩雪觉得自己快要晕了。
高烈抱住她,一边亲她的脸蛋,一边说好话,解释:“我就是急了……小雪,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巩雪白了他一眼,推开他,转身走进卧室。
高烈紧跟进去。
巩雪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崭新的盒子,在高烈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高烈又惊又喜,说话声音都不对劲了,“你准备了!小雪……你……”
巩雪推他一把,气笑了,“还不赶紧给胡克打电话,就说不要了。”
“好,马上去打,马上去打……”
月上柳梢头,万籁俱寂的春夜里,高烈满足地环抱着巩雪,叹息了一声又一声……
巩雪把脸颊深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沙哑地低问:“阿烈,你想过他吗?”
“嗯?”
巩雪沉默片刻,说:“就是我流掉的孩子。我们第一个孩子,却没能属于你和我。”
高烈愣了下,拥着巩雪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瞎说什么呢,都过去了。”
巩雪闷闷的声音从他的颈窝处传出来,“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日记本……对不起,阿烈……都是我不好,没能留住他……”
下午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在书房的桌上看到了高烈的私人日记本,出于好奇,她翻开看了看。
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对腹中已经流掉的孩子,有种难以割舍的痛楚和牵挂,毕竟,他和自己骨血相连,有着难以言喻的奇妙的血缘亲情。不小心弄丢了他也就像是割掉了她身上的一块血肉,令她痛彻心扉。
她只知道高烈也是难过的,尽管他从来也不说,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内心隐藏的淡淡的哀伤。
她以为他没有自己这般疼痛,这般不舍,可是看了他的日记,感受到了字里行间一个父亲对未出世的孩子那种痛失交臂的遗憾和牵念时,她才知道,她爱的这个男人,有着一颗世间最细腻,最温情,最懂得感恩的心……
她很欣慰,她爱上了这样的男人,这是她的幸运,是她倾尽一辈子的运气,都无法遇到的好……
高烈亲吻她的发顶,温柔地,怜惜地安慰:“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呢,该道歉,该自责的人,应该是我啊。如果我早一点醒悟就好了,那样,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
巩雪依偎得更紧,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我们都不要说抱歉了,怪只能怪孩子和我们的缘分不够,我们会一辈子想着他,记着他,也请他护佑他的爸爸妈妈,能够一辈子幸福。”
高烈神色震动的拥紧巩雪,半响,语气肯定地保证,“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
翌日清晨。
巩雪起早在盥洗室洗漱,她看到高烈脱掉的脏衣服还胡乱堆放在洗衣机上,不禁摇摇头,低头整理。
把一件件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可就在扔最后一件的时候,她习惯性掏兜时,却感觉到一丝异样。
她拿出了夹在内兜里的一张照片。
迎着窗外的阳光,她看到了照片里笑得肆意欢快的篮球女兵,笑着回望抱着她的高大军人,他也在笑,背景里,那一抹令人心折的军绿色海洋,正在迎风欢唱……
“小雪。”背后有人叫她。
巩雪倏然回眸,举起了手里的照片,冲着背后那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露出甜美的微笑,“你私藏宝物,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