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那么简单?那当时负责抢救的军总外科专家几乎要把北京的血库搬到手术室了,是什么原因,一条腿值得闹那么大的动静?龙战,你的心脏……”高烈看着龙战。
龙战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说:“还真是瞒不过你。行了,我招了吧,我的腿确实没什么事了,心脏呢,也还好。”他在左胸比划了一个位置,语气淡然地说:“这里,还有两块弹片无法取出,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复查,弹片的位置不移动,就会活到一百岁呢,别担心了,真的没事。”
高烈抿着嘴唇,隔了半响,才问:“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不是不痛惜的。
假如当初没有丛林里的对决,可能这个怀揣梦想的军人还有灿烂的未来,不会像现在一样,连追寻攀登的平台都不复存在……
龙战的表情显得很平静,他把目光转开,望着头顶的斑驳的树影,似是一点一点努力地拉开记忆的门扉,“如果能回到当初,还是一样的情形,我想,我还是同样的选择。”
高烈懂他的意思。
换做是他,当时的情景,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所以说,英雄惜英雄,朋友易得,知己却难求。
讲的便是他们。
“不愧是小雪最敬重的龙教官,在你面前,我是自惭形秽啊。”高烈再看龙战的时候,眼里已经多了一丝敬佩和赞赏。
像龙战这样跌倒了重新站起来,还能照样活出精彩的人,才配得上肩扛头顶的神圣军徽。
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军人!
龙战最经不住夸,尤其是被自己的偶像夸赞,就像是被打脸一样,黑脸顿时烧得通红发烫。
“别笑话我了!”他连连摆手,指着二楼包间的方向,说:“值得我们敬重的人在上面呢!她,才是延续我们梦想的希望!”
希望,是距离梦想越来越远的两个热血军人,共同的希望。
而,实现这个希望的人,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彼此间心照不宣,所以握手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理解和期盼的力度……
不过,龙战作为看着巩雪成长的军事教官,四年多的相处,对巩雪的性格和过往的经历也有着与众不同的见地。
“小雪这次回来改变了不少,她对生活对情感,比过去变得积极了,这些都是喜人的变化。可高烈,你还是要多多包容她,毕竟,有过那样经历的女孩子,想要医好心口的伤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龙战说。
高烈轮廓深刻的脸庞被五光十色的灯光映衬得格外英挺而夺目,他微微一笑,抿着唇角,语气淡然却坚定地说:“我会疼爱她一辈子。”
龙战动容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因为不需要再赘言什么了。
他和高烈是同类人,同属于做比说要多得多的男人。这种人喜欢默默付出,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向对方承诺了,那就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坚持和守护……
就像高烈对小雪,就像他对四凤……
相同的目的,都是以爱之名,不同的是结果,一个是得到,是圆满,一个却是放手,永远的失去……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见到现在的巩雪和高烈,见到目光清澈坦然的四凤,他觉得,之前的一切经历,那些充斥着苦难和伤痛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最后基本上是在醒酒,大家喝着清香的普洱,聊着军营和国防生班的精彩往事,包间里时不时传出热烈的笑声和讨论声,一直延续到深夜。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离别的时候,除了不舍还是难过。
醉的最深的龙思凤抱着巩雪哽咽难言,久久不肯松手……
“小雪……俺还能再见到你吗?呜呜……你答应俺……今后一定要好好的……俺会想你的……还……还有……你的高队长真的挺好的,俺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小雪……你就别想着……别想着那个人了,别想着他了,好不好?答应俺……”真情流露,熟悉的河南方言又重现江湖。
幸亏她们离得远,四凤音量不算高,才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巩雪望着迷迷糊糊却仍然执着开导她的四凤,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青春飞扬的年代……
“好,我答应你。”巩雪一把搂紧四凤,趴在她的耳边郑重说道。
龙战和华静怡都开了车来,四凤坐龙战的车,跟他回家照顾嫂子,周伯通住在军区招待所,要坐第二天的火车赶回四川驻地。
高烈原本订好了昆明的酒店,可是华静怡却让他们退了。她说住在家里更方便,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巩雪说。
临别前,龙战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塞给巩雪,“你是咱们国防生班第一个结婚的,大家伙知道了都想沾点喜气,喏,这是礼金,里面有明细单,你回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巩雪没有推辞,收下之后,却交给高烈,“你收着,今后由你来还。”
高烈微微一怔,接着,大声笑起来,“好!我来还!只要你们班上的人结婚,礼金到时双倍返还,怎么样!”
大家都愣住,周伯通最先反应过来,“那……我能不能再加两张……”他把手伸向高烈,却被龙思凤一巴掌拍掉,“有点出息吧……伯通兄!”
一群人立在古巷口哈哈大笑,笑声散出去好远,经久不歇……
华家小院。
夜深人静时分,走廊上晕黄的灯光,显得温暖而又静谧。
院子里枯萎了一冬的葡萄藤有了抽新枝的征兆,掩映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能够听到树叶摩挲枝干的声音……
高烈没有睡,他望着黑暗的窗口,压低声音,向电话彼端的人告别。
“好的,那就这样,好的……谢谢叔叔,让你们费心了……好,再见。”
手机屏幕在黑夜里闪动了一下光芒,很快就灭掉了。
高烈盯着黑屏看了几秒,才徐徐抬起头,把视线转向背后,“嫂子?”
肯定不是小雪,因为出来之前,他已经确定他家姑娘睡熟了。
出行的这几天,她总是能很快进入梦乡,不知是离开军营的环境身心放松,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还没有来得及问。
华静怡拾级而下,在高烈面前停下,微微笑着招呼:“怎么还没睡?”
高烈指了指她,笑着说:“彼此彼此。”
意有所指。
静了一会儿,华静怡主动开口:“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没睡。高烈,我们谈谈吧。”
没有什么铺垫,谈话便开始了。
“小雪和高原的事,你了解得深吗?”目光严肃的华静怡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单刀直入,直奔要害。
“嗯,你们知道的,我也知道。”
“他们相爱很深,你和高原又那么相像,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为了一种心灵上的寄托才和你走入婚姻。”华静怡继续。
高烈垂下眼眸,良久,才缓缓说:“我不否认,小雪最初有过这样的想法,婚后,她也没有完全走出过去的影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尊重她,尊重她和阿原在一起时那段纯美无暇的感情。不是因为阿原是我的亲弟弟,我才这样维护和大度,而是因为他们的爱情,早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如我、如我的家人,如嫂子和秦队,每一个看着他们一路走来的亲人和朋友无不参与其中,被深深的感动和激励着。小雪这样的女子,世间难求,阿原没有福气和她长相厮守,是他终生的遗憾,可最让天堂里的阿原痛心的,却是小雪在他牺牲后,自我封闭,自我惩罚的生活方式。可他再心痛,再着急也帮不到小雪了,守护不了最心爱的姑娘,我想,阿原一定不肯轻易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