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灯笼将花园照得如同白昼。空空浏览四周景色,只见花木扶疏,亭台楼阁布局精妙,不由赞叹:“想不到方府的花园面积这么大,景色又如此优美!”
曾豪告诉他:“其实,这座花园并非单属方家,它是方、蒋两家共有。两家原本比邻而居,又是世交,关系很好。到了我岳父和姨丈蒋啸城这一代,双方更是情同手足,于是,打通这堵墙,合建了这座花园……”
空空笑道:“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两家人啊!”
曾豪说:“空空师父,我请您到这儿来,是有一件事跟您说。”
空空点头:“请说。”
曾豪说:“昨天,我去郊外办案,因为情况紧急,策马飞奔。谁知,半路上一辆马车由岔路冲出,眼看就要与我相撞。我迅速勒紧缰绳,胯下坐骑一声惊嘶,前蹄奋力抬起,一转一落,打横停在路中央。这时,从那辆马车的后面板上掉下一口金棺材,随之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而驾车的很像是岳父描述的枭魔。我纵身下马,走过去,问他:‘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跳下了车,走向那口金棺材。我跟过去看,金棺材的棺材盖被震掉了,里面躺着个纸扎的女人。再看那女人,我不禁大吃一惊,她的模样、装束,怎么和晓君一模一样呢?驾车人盖好棺材盖,重新放上马车。我好奇地问:‘这个扎的是谁?’他没有理会,径自上了马车。我急了,扣住他的手,说:‘我在问你话!’这时,我发现他的腕部像鸟一样长满羽毛,他的脸上绘有夜鹰图案,还发出类似夜鹰的怪叫。我大吃一惊!就在这时,他抬手一扬,斗蓬下涌出一股白烟,那白烟气味呛人,我低头咳了起来。白烟散去时,我凝神一看,那辆马车早已远去。我很奇怪,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枭魔?棺材中的女人为何那么像晓君?她真将有难?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天都在惊恐中度过。”
空空听罢,很是诧异,说:“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施主,凡事有因才有果啊!”
曾豪说:“是啊!所以,我很为我的妻子晓君担忧,我们夫妻感情很深,我很怕失去她。”
“嘘!”空空示意他别说话,又朝左边指了指。
曾豪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披着斗蓬,扛着一口金棺材,奔入了月洞门。
曾豪脱口而出:“枭魔!”
空空压低声音问:“他怎么能进入这里?”
曾豪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
空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跟过去看看!”
曾豪迟疑着说:“好是好!可是,过了那道复廊就是蒋家的地方了”。
空空说:“咱们又不偷又不抢,怕什么?再说,他搞不好是歹人,你又是官差,有权逮捕他。”
曾豪点头说:“有道理!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疾行,经过了水榭、回廊,又穿过月洞门,见枭魔拾级而上,便远远跟着,进了蒋府内院。
这天月明,依稀可以看出这里的花木参差不齐,看似无人修剪,满院落叶,十分荒凉。他们轻轻抬手分开拦在前面的花树枝叶,小心翼翼地从中穿过。
只听“吱呀”一声,枭魔推开门,进了一幢两层的绣楼。空空他们也跟了进去,蹑手蹑脚登上木梯。随后,两人便猫着腰,伏地前行直至门前,凝神静听。
枭魔在里面“叽叽”笑着说:“宝贝,该出来了!”
曾豪用手指沾了口水在门纸上戳个小洞,右眼凑上去看。只见枭魔抱出女纸人,深情款款地说:“晓君,我好想你啊!”
那女纸人居然说:“我也是!”
曾豪看了,顿时妒火中烧,猛地将门撞开,冲了进去,空空想拉却没拉住。
枭魔正搂着纸女亲热,曾豪厉声问:“大胆登徒子,你在干什么?”
枭魔用愤怒的眼神望着他问:“这是你家吗?”
曾豪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你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
他说着就从腰间抽出铁尺跨进了屋内。
枭魔发出“叽叽”的怪笑,说:“我是枭魔!”
曾豪将牙一咬,说:“好!今晚,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是人还是魔!”
枭魔说:“那你就看吧!”
说完,便将纸女向曾豪扔去。空空喊了一声:“小心!”
曾豪接住纸女,枭魔“啪”地撞落窗户,纵身跃出窗外,还发出阵阵怪笑。
曾豪放下纸女,转身又追了出去。空空喊道:“小心!施主!”
曾豪边追边说:“我一定要追到他,将他绳之以法!”
空空说:“当心他使诈!”
枭魔跑了停,停了又跑,曾豪紧追不舍,空空在后面跟着。
跟着跟着,空空就发现两人都不见了,四周黑洞洞的。他悄悄往前走,看见了一扇门,迟疑了一会儿,就走过去,推了推。门居然被推开了,枭魔站在那里,空空大吃一惊。
枭魔突然回头。空空大声问:“你是什么人?”
枭魔没有回答,转身离去。曾豪听见喊声奔过来,又去追枭魔。空空继续跟着。枭魔跑到一个转弯处,曾豪追过来时看见一高一矮两个黑影正向自己冲来,心想:好啊!还找了帮手,看我怎么擒你们!
想到这儿,他迎了上去,施展出擒拿手,抓住了两人。这时,空空也赶到了。两位被擒之人一起喊了起来:“空空师兄!”
空空走上前一看,这不是无怨和无悔吗?
曾豪诧异地问:“怎么是你们?”
说着便松开手,收起铁尺,无怨、无悔揉着手臂。
无悔委屈地说:“你们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俩不放心就跟来看看,没想到……”
话声未了,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吵死人了!谁三更半夜在这儿叫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头发斑白、年过五旬的老妇正提着灯笼走来。
空空合十道:“阿弥陀佛!”
老妇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闯蒋府?”
空空指着曾豪说:“他是方府的姑爷,我们来自法王寺,是方府的客人,您是……”
老妇说:“老身是蒋府的管家,你们叫我辛二娘好了。”
空空解释道:“辛管家,我们发现一个怪人,所以追到了府上。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辛二娘问:“那个人呢?”
空空朝四周望了望,说:“好像逃了。”
辛二娘说:“跑了就算了,没什么事的话,老身也要休息了,你们就快走吧!”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曾豪大喊一声:“请留步!”
辛二娘问:“什么事?”
曾豪问:“可否告诉我,贵府有没有一个身穿黑衣、戴着斗蓬的人?他的手上长满羽毛,扛着一口金色的棺材……”
辛二娘惊慌失措,大叫一声:“我的娘啊!”
随后,便像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
曾豪追过去喊:“辛二娘!辛……”
空空拉住他说:“施主,别再追了!”
曾豪回过头来,问:“为什么?她还没回答我呢!”
空空说:“夜已深,只怕会惊动其他人,一切等天明再说吧!”
曾豪勉强点头。一回去,他便将此事告诉了岳父。
方存义震惊,颤声说:“这东西不除,老夫寝食难安啊!”
曾豪面有难色:“他来无影,去无踪。想除去它,小婿看很难……”
方存义又问:“他为何上蒋家?莫非和蒋家有关?”
曾豪皱着眉:“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很难下断言。”
翁婿两人,脸色凝重,望着如墨的夜空。
清晨的阳光照在蒋府油漆斑驳的门上,更显出这里的冷清和破败。
空空等人拾级而上,无怨叩动门环,宅内没有反应。
无怨边叩边喊:“有人在家吗?”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来了!”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辛二娘出现在门口,问:“找谁呀?”
空空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法王寺空空,特来拜访蒋施主。”
辛二娘上下打量他一番,说:“你认识我家老爷?”
空空说:“家师和施主是老朋友。”
辛二娘忽然认出他们来,惊讶地说:“小和尚,是你们啊!”
无怨忍不住问:“辛管家,你昨晚为何……”
空空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往下说。
空空合十道:辛管家,烦请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问:“是谁想见老夫啊?”
一身锦服的蒋啸城疾行而出,辛二娘忙侧身让开,恭恭敬敬地说:“回老爷,是法王寺的小和尚空空师父。”这蒋啸城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看了空空一眼,说:“哎呀!稀客!稀客!空空师父,快快里面请!”
空空合十道:“阿弥陀佛!叨扰了!”
蒋啸城拱手道:“哪里!哪里!请都请不到呢!”
空空等人随他走进大厅,问:“施主近来可好?”
蒋啸城感叹道:“唉!别提了!这两年,真可谓厄运当头,祸事不断啊!”
空空问:“是和‘枭魔’有关吗?”
蒋啸城微微一惊,说:“小师父,你是如何知道的?”空空说:“关于枭魔的传说,我已听到很多。”
蒋啸城神情凝重地说:“不是传说,的确是事实!内人便是第一个遭殃的……”
说着,他的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
空空问:“施主,能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蒋啸城抹去老泪,说:“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只漆黑的枭鸟飞到寒舍的屋角避雨,足足啼哭了一宿。第二天清晨,犬子蒋天佑便不对劲了,竟然拿着锋利的匕首追杀自己的母亲。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过去,见内人黄婉贞已经被他追到悬崖边,哭着问:‘孩子,你不认得娘了?’犬子缓缓举起匕首,说:‘谁是你的孩子?’我看他一步步向母亲逼近,就大喊一声:‘天佑,别这样!’谁知他将匕首狠狠地刺向母亲的胸口。内人惨叫一声倒下,他却大声说:‘我杀死枭魔了!我杀死枭魔了!’我跑过去,抱起夫人时,她已经气绝身亡。我气愤至极,转过头来,对天佑说:‘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牲,竟然杀死自己的亲娘!’他愣了一下,手一松,带血的匕首坠落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被吓着了,连连后退,突然掉下悬崖,我欲救不能啊……”
蒋啸城说完便痛哭失声。
空空忙说:“阿弥陀佛!小僧令施主伤心了。”
蒋啸城悲怆地说:“老夫不知造了什么孽,一天之内,连续遭受丧妻失子之痛。而且,自从儿子死后,就有一个枭魔每天在家中出现,闹得我们不得安生。老夫怕将这个厄运带给其他人,便将家中的奴仆统统遣散,只有辛二娘坚决不肯离开……”
辛二娘捧着香茗进来,听得此言,含泪说:“老身自幼伺候小姐,后来,又作为陪嫁丫环随她进府。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忍心骤然离开?”
空空喃喃地说:“难怪院子一片荒凉,原来是没人打理!”
蒋啸城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枭魔造成的。”
空空说:“施主,枭魔可能还在您府中,小僧昨晚就见他潜入贵府后面的绣楼。”
蒋啸城霍然起身,说:“真的?辛二娘!取宝剑来!老夫要亲手杀了这个恶魔!”
空空说:“施主!别急!那枭魔昨晚已跳窗逃走,只留下金棺材和一个纸扎的女人。”
蒋啸城说:“既然留下东西,他就一定会回来。其实,我早想找个法师把他除了,可是一想,他也可能是我那死去儿子的化身,就下不了狠心。没想到,他越来越不像话,居然把馆材和纸人都弄到我家里来了。”
就在这时,辛二娘捧着剑过来,蒋啸城一把抓起,猛地拔出了剑,只见寒光四射。
还剑入鞘。蒋啸城提着剑拾级而上,辛二娘手握长棍跟在后面,空空和无怨、无悔也抓了扫把、簸箕等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绣楼前,却不见棺材和纸人,门上还有一把大锁。
空空很纳闷,嘀咕了一句:“这儿怎么锁上了?”
辛二娘说:“本来就是锁着的。”
空空摇着头说:“可是,我们昨晚跟来时,见他一推门就进去了。”
蒋啸城说:“不可能!自从内人过世后,为了纪念她,这里的一桌一椅,老夫都不许别人动,所以房门一直是锁着的。而且,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不可能有人进得去呀!你是不是眼花了?”
空空说:“我不可能这么小就眼花吧!况且,还有曾副都头在场。”
蒋啸城一摆手,说:“不管那么多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说着便从自己腰际取出一串铜钥匙,用颤抖的手开了门。
绣楼里空无一人,许多东西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很久没人来过了。
蒋啸城抚摸着一件件家具,喃喃道:“夫人啊!这里的一切都留有你的气息,我不会让枭魔来侵犯我心中这最神圣的地方。”
空空感觉难以置信,指着一块空地说:“枭魔昨晚确实来过!当时……当时金棺材和纸人,就放在这里,怎么都不见了呢?”
无怨推测:“可能你们离开之后,连夜搬走了。”
蒋啸城说:“这里一直门窗紧闭,可你却说,他是跳窗逃跑,该不会是做梦吧?”空空断然否定,说:“不是做梦!他就是撞掉那扇窗跳下去的。”
他把大家带到那窗前,却发现那扇窗依然完好如初。
蒋啸城神情凝重地说:“他不会把撞落的窗户也修好吧?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该不是见鬼了吧?”
无悔脱口而出,说:“鬼?太可怕了!”
无怨恍然大悟:“难怪昨晚辛管家听了,调头就跑呢!”
辛二娘苦笑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蒋啸城一脸歉意,对空空说:“老夫不该请你进来喝茶的。寒舍邪气太重,还是请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空空笑了笑,说:“出家人早看破生死,哪还怕什么邪魔灾祸?如果真有枭魔,我们也想跟他较量一番。因为地藏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蒋啸城拱手道:“大师的精神令人敬佩!可万一你们在本府出了事,老夫的心里永远难安啊!我还是送你们走吧!”
空空点头,说:“好吧!既然施主坚持,我等便告辞了。日后若有需要,请别客气,立即通知我们。”
蒋啸城感激地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