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力这两天可以用焦头烂额这个词来形容。
以姜桂珍为首的几十个女工是天天找他闹着要工资。要说也是,都是靠工资生活的工人家庭,谁家有多少存款,这三个月不开资谁也受不了啊。
牛力是天天安抚,天天解劝,连哄带骗连说带吓唬,怎么着也不行。这多少让牛力有些纳闷,往常这些老娘们一经吓唬就唯唯诺诺,给两句好话就笑逐颜开,可这两天怎么就一反常态呢?他好话说尽,浑身解数用完也不行,员工们就是一句话——开资,吃饭,别的什么都不管。
今天一上班,姜桂珍又带着一帮人把牛力堵在办公室,话题还是一个:“牛经理,什么时候开资啊?我们可都等米下锅、等钱吃饭,孩子们还等着钱交学费呢!”
牛力只好又陪起笑脸,继续昨天的说辞:“姐妹们,咱这商店遇到了暂时的困难,流动资金因为上货又压死了,大家再克服一下,用不了几天,等这货一处理完马上就开资,好不好?我说话算数,大家别闹了,再克服克服,好不好?”
姜桂珍气哼哼地说:“牛经理,你让我们克服,我们怎么克服,总不能不吃不喝吧?再说,你让我们克服,你自己怎么不克服?你这天天好烟抽着,好茶喝着,出门还坐小车,凭什么光让我们克服?再说,我们怎么闹了,你要给我们开资,我们还能闹吗?对不对,姐妹们?”
一群女工叽叽喳喳地随声附和。
牛力有些恼火,于是拉下脸恨声说:“姜桂珍,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你要再这样带头挑事儿,我就开除你!”
牛力本以为这样一说多少能煞一煞姜桂珍的气焰,哪知姜桂珍也来了火,索性往沙发上一坐,撒起泼来:“牛经理,好啊!今天我还就不走了,你吃啥,我跟你吃啥;你喝啥,我跟你喝啥,就等你开除我!不过,你目前还只是承包了咱们‘一门’,恐怕,人事权还不在你那里吧?你还得去请示一下联社的你姐夫吧?”
说完,猛地站起身来,两步走到牛力的办公桌前,端起牛力刚沏好还没来得及喝的龙井茶,咕嘟咕嘟便喝。
这一下更惹火了牛力,他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对姜桂珍说:“我是承包人,我就说了算!一会儿我就上联社办手续,把你们这几个闹事儿的都开除了!”
牛力也是气急败坏中丧失了理智,这话可有点伤众,女工们顿时炸了锅。
还是姜桂珍制止了大家的乱哄哄,自己冲着牛力说:“牛力啊,好啊,你是承包人,你承包倒是拿出点成绩来呀?你看人家贾一铭那个商品大世界,按时开资不说,到年底还每人发了二百多块钱的奖金,光这奖金就比咱们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啊!你呢?这都欠了我们三个月的工资了,你还要开除我们,好啊!我们还不用你请示,我们自己上联社找你姐夫去,看看他是怎么把这个好端端的一门承包给你的。姐妹们,走,咱们这就上联社要个说法去!”
牛力慌不择言犯了众怒,此刻见姜桂珍领着女工们吵吵嚷嚷真地奔联社去了,他一下子没了主意,怎么办?怎么办?只急得他抓耳挠腮来回乱窜,心里寻思着,算了,还是先给我姐夫打个电话吧,免得他没有思想准备。
李永丰的办公室围了一屋子的人,原来的那些燕语莺声的女工们此时都变成了母老虎,她们嘴里吐出的不再是呢哝软语,而是河东狮吼;她们的形象也不再是窈窕淑女,而是骂街泼妇。她们好像跟李永丰有仇似的将这个联社主任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数落着牛力的种种不是,仿佛开不出资的不是牛力而是他这个联社主任,他这个姐夫就该为小舅子负责。
还是书记刘光给李永丰解了围。
刘光笑容可掬地对姜桂珍等一众女工说:“大家反映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了,牛力同志的承包也是联社办公室通过的嘛,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永丰同志。好了,你们大家先回去工作,我向你们保证,一周内,保证给你们补发所欠工资。到时候不发,你们来找我,怎么样啊?”
见刘书记做了保证,女工们便没有再闹下去。
姜桂珍说了一句:“既然刘书记答应咱们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刘书记,你说话可得算话啊?!”说完,领着一群女工离开了联社。
见女工们走了,刘光转向李永丰,看着垂头丧气的李主任,认真地说:“永丰啊,这女工们的说法你也听见了,牛力同志这经商是有问题嘛。这大热天一下子拉回来那么多西红柿,又存放着快两天时间不卖,想等市场的西红柿卖净了再高价出售,这哪行啊?且不说市场上不可能就他这一份,就算只他这一份,那放的时间长了还有个不烂?最后,冒烟、淌汤,只好倒掉。血本无归呀!哪有这样做买卖的,这哪行啊?这回这青椒又想囤着,肯定还不行,必须赶紧处理!”
刘书记说着说着来了气,他点上一支烟,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永丰啊,牛力既是咱们的员工,又是你的内弟,还是你推荐他承包的,他的事儿你可要管管嘛,是不是?啊?这工人不开资自然有情绪,牛力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啊?我看,你赶紧想点办法,一是筹措资金,赶紧给工人开资;二是赶紧想办法帮牛力理清经营思路,尽快处理掉他手头积压那两车青椒。同时建议牛力,以后这种青菜类的东西,不要贪多,这一天一个行市,见利就走嘛!非得囤积居奇,一口吃个胖子,这哪行啊?经商要走正道!”
刘书记一番话在情在理、语重心长,让李永丰多少有些感动,他抬起头来看着刘光说:“刘书记,你批评得对,我一会儿就去找牛力谈。可是,这资金从哪出啊?这三十几号员工平均工资都100多块,这三个月就得一万五六。牛力这一阵连流动资金都压进去了,这怎么办啊?另外,我也说过不让他进那些破玩意,可他说拉西红柿那回,进价才两毛钱,加上运费不到三毛,到咱们这零卖八毛钱,批发都五六毛,可他看下雨了认为进不来菜,等一下就会有好行市,谁知这一等全烂了。光他那个门市部才能卖出去多少啊?一说这事儿我就来气。算了,不说了。刘书记,你说该怎么办啊?”
刘光沉思了一会,说:“我看你去找贾一铭同志商量商量吧,一两万块钱对于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至于牛力进的青椒,除了在他自己的门市部出售以外,赶紧联系一些小商贩,低价批给他们。另外,海鲜市场客流量大,又是综合性市场,你也跟贾一铭同志说下,让他帮帮忙。我想这事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牛力的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
牛力其实完全可以赚钱的。
一门的面积上千平,地理位置又好,经营的品种又多,如果不是想一镐刨出个金元宝的话,他是不至于赔钱的。可是他总想着一夜暴富,却总贪小便宜吃大亏。要不是穷折腾,也不至于如此。
特别是他搞的那个蔬菜零售兼批发,整个占了一门的一层,而且,几次拉菜不是赶不上行市,就是囤货、变质腐烂。这几十趟折腾下来,二十几万的流动资金都让他给折腾没了。这回要不是他姐夫出面,贾一铭又肯给面子,帮他处理了货,还借钱给他,他可真地要走投无路了。
姜桂珍他们补齐了工资,消停了下来。
这天,姜桂珍找到柳紫烟,拉着她的手说:“紫烟呢,姜姨可真没白疼你。打小你就聪明,要不是你给姜姨出主意,那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呢?哎,听说你跟贾总能说得上话,你能不能跟他说说,把我调到你们那去啊?”
柳紫烟笑着说:“姜姨,看您说的,谢我什么呀,那本来就是你们的钱嘛!至于你想来我们这儿,好啊,等一阵我跟贾总说说看。对了,我妈昨天还叨咕你呢,说你把她忘了。”
姜桂珍赶忙说:“是啊是啊,我这都半个月没去看你妈了。我这个礼拜天就去看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