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初阳大惊一声,忙从她手里夺过那庚帖来看,脸色一下变了起来,“我去找爸爸问清楚。”说着便从床上起身,要下楼去,小腹上却又是一阵绞痛,直让她痛弯了腰。
月香忙上去扶她,道:“小姐,你就不要去了,现在高局长就在楼下呢!”
初阳却偏咬了牙要下去,甚至都顾不得穿鞋子,就那样赤着脚走到了会客厅。
她气得全身发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果真见于正业正与高中义坐在沙发上商议婚嫁之事。
二太太也在一边喝茶陪着,见初阳进来,站起身叫她:“阳阳,你醒了?”
于正业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醒了就好,怎么就这样下来了?”
初阳径自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庚帖递到高中义面前去,道:“高伯伯,请您收回庚帖,初阳不能嫁给高少爷。”
“放肆!”于正业怒瞪着她道,“婚姻大事皆以父母为命,你身子刚刚才好,还不快回房间去!”
初阳道:“爸爸,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你不能强迫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您不是答应过要给阳阳一个礼物的吗,阳阳心中早有所属,我要的礼物就是…”
“阳阳!”于正业突然出声阻住了她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道,“我看你是上学上得昏了头,干脆这学也不要上了,就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出嫁!月香,送小姐回房去!”
“是。”月香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道:“爸爸,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妈妈要让我幸福快乐的,我若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这辈子还谈什么幸福快乐?!”
于正业猛然将手扬起来,让人猝不及防的一掌就那样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二太太惊道:“阳阳!”便要上前,却是被于正业挡住了。他看着双眼已是发红的初阳,那双手却是又轻轻地背到身后去,低叹一声,对月香道:“月香,扶小姐上去。”
高中义在一边略有些尴尬,只道:“于会长何必这样生气,孩子不懂事,气话说说也就算了,大事上再怎么闹,最后总归得听大人的。”
于正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最怕的是她一直把自己当孩子,也最怕她觉得自己不是孩子,已经本事大到顶天转!”言罢,又回首对二太太道:“宝莲啊,自她母亲死后,在这个家里,她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上去劝劝,若她再这么任性下去,于家都要毁了。”
二太太道:“阳阳还那么小,老爷怎么能将这样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
于正业道:“这几天的事你还没有看到吗,不过是区区五十万,我于氏怎么会拿不出来?又怎么会被一个小赤佬耍得团团转?这背后之事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二太太道:“老爷从商这么多年,自有自己的打算,可那毕竟是男人生意场上的事,就怎么能狠心将阳阳推出去?”
两人正说着呢,那已是挺起肚皮的四姨太却是从楼上下来了,开口依旧是那轻浮的歌女神态,“哟,二太太,我看您真是整日念佛念傻了,现在时局这么乱,谁不想使劲儿抓着根救命稻草不放?老爷这也是为了全家人着想,再说那高少爷对大小姐也真不错,不过是她自己心气儿高,心里装了不该装的人!”
“胡说八道什么!”于正业突然冷喝一声,“别以为你有了我于家的骨肉就这么放肆,若生的不是带把的,我让你们娘俩都住进窑子去里!”
四姨太当即吓得一愣,委屈道:“老爷,我这不是为你说话嘛。”
于正业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滚回楼上去!”
不过是几句重话,便让四姨太的眼眶红了,抚着那圆鼓鼓的肚子便上了楼。
二太太捻了捻手中的佛珠,道:“断欲去爱,识自心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于正业抬头看着她,皱了皱眉,打断道:“别念了!”
二太太轻声叹一口气,她想说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也毁了一辈子,终是离着最本真的那颗心越来越远了…
初阳回到房间之后,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身子抑不住地发抖。窗口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只扰得人心神不宁。
月香见她目光空洞,面色苍白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便走上前去将那敞开的窗子关了,转身时衣角却不知怎么刮到了梳妆台上的角口,一个趔趄,她险些摔倒的同时,原本摆放在镜子边上的那对红衣小人儿也被双双碰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呀!”月香大叫一声,弯下身子要去捡,却是被初阳抢了个先,她将摔落在地面上的瓷片快速地抓到了手里,那碎瓷片却是十分锋利地将她的掌心割出了一个口子,血瞬间流了出来。
“小姐,你的手!”
二太太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她主仆二人正蹲在地上,初阳的手心还往外冒着血,一下子慌了神,对月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医生来!”
“是!”月香应了一声就要往门外跑,却被初阳喊住,“不要去!”她起身将那些碎片放到梳妆台的一个小锦盒里,道:“床边那个矮桌上有上次学校发的医药箱,月香,你拿出来帮我包扎一下就好。”
二太太道:“真是撞了煞星,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出事。阳阳,我看那高少爷也是把你放在心里的,就听你爸爸的吧,也算是冲喜去煞气。”
月香很快便从医药箱里拿出了药棉跟纱布来,初阳便将手伸了过去。明明是那样深的口子,她面上却是看不出一丝疼痛,只是极轻淡却又坚定地道:“姨母,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除了仇少白我不会嫁给第二个男人,与高大哥更是不可能。”
二太太道:“傻孩子,你父亲这次是铁了心,你又如何坚持,当真要学那王宝钏与你父亲三击掌绝了亲不成?”
初阳看着二太太,一时无话,半晌才道:“姨母,父亲要的只是他自己的利益,而我只是想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幸福。”
二太太道:“一个连白天黑夜都分不开的人又何谈给你幸福?高少爷不一样,他是稽查局长的儿子,能给你真真正正的安稳。”
“姨母…”她刚出声,却又被二太太止住,“阳阳,你妈妈还在天上看着,她也不想你走她的老路!阳阳,不要任性了,就听姨母的好不好?”
初阳看着二太太,没再说什么,时间像是陡然静止了一般。月香给她包扎好了伤口也未敢说一句话。
萌萌就在床边,像是极委屈地喵呜了一声,初阳方才道:“姨母,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所以我不想就这样妥协…”
二太太无奈地哀叹一口气,道:“好,既然你这样倔强,那姨母也给你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在你跟高少爷举行婚礼前能让那姓仇的也像你一样,不管不顾抛开一切带你走,就算是老爷责骂,我也替你顶着!”
初阳道:“姨母…”
二太太摆摆手,“不要再喊我,也不用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在你父亲察觉之前我给你顶着!”说完便起身,推门而去。
月香上前小心地将门关好,又走到床边来,道:“小姐,二太太这是要放你跟那位白爷私奔不成?”
初阳却是不回答她,突然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月香看着她匆匆地拿笔在纸上写了封信,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来,就要朝着那秀丽的长发剪下去了,便赶紧拦住她,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初阳将她的手拿开,将耳畔最长的那缕青丝剪下,同桌上的信包在一起,交到她的手中,道:“月香,你去学校把这封信交给孟丽丽,让她去沈老师家上小课的时候带到沈老师那里去。”
月香虽不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但也能大抵猜出来,便应了一声,匆匆下了楼,从后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