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少白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往一旁的大石块上坐下,道:“剩下的就由他们去放,难得清静自在,与我在一起赏月不是更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身上的大衣将她裹在里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便散发在初阳的周围。
仇少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的侧脸就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可让她奇怪的是,他的心跳十分平稳,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恋爱中的人心跳会加速。
初阳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来,看着他的双眸,问:“仇少白,你真的…真的是爱我的吗?”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傻丫头,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也不害臊?”
她却是不依不饶,道:“我就要你回答。”
唐汉生与桂巧合放的水上烟花恰好盛开,火焰映在两人脸上,显露着无尽幸福。
仇少白将她拉到身边,依旧未回答她的问题,反问:“汉生与桂巧那首歌你可还记得?”
初阳点点头,“不是定情之歌吗?”
他嗯了一声,双手捧住她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的额,道:“我也来教你唱一首如何?”
初阳一时愣在那里,这样的回答或许也是她想要的吧。
仇少白拥着她一起仰头看着漫天烟火,轻轻唱着:“月圆挂枝头,山高水长流,麦间细穗黄里透,风儿吹来醉悠悠…”
烟花明月下,高山溪水间,小调久久回荡,却不知为什么只让初阳觉得这一切的美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唐汉生陪着仇少白回到白园的时候,高天磊已经到了那里,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一幅西洋油画。
仇少白将外套脱下来,倒了两杯酒走过去,道:“不是让你去尘园了,怎么又在这等着?”
高天磊接过酒,唉了一声,道:“别,你那尘园比这白园阴气还重,就让你的初阳小姐在那儿安心休养吧,我可不想自找没趣。”
他这话说得极快,仇少白笑着叫了他一声:“天磊。”
高天磊也不看他,嗯了一声,问:“又怎么了?”
仇少白与他碰了碰酒杯,道:“谢谢你,谢谢你对初阳的关心。”
高天磊也笑了一声,道:“你这‘谢’字说得可真是违心,但谁让你我是兄弟。不过,她身体若是无大碍了,还是早些送回去的好,怕时间再久,我就圆不了这个谎了。”
仇少白点点头,看着远处葱茏的绿树,道:“天磊,你父亲的人你现在可能动?”
高天磊嗯了一声,道:“要是说帮着查校庆之事,估计父亲还很乐意,怎么了?”
仇少白道:“我要你帮我去找一个人,利来烟馆的老板黄得利。”
高天磊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烟馆?少白,我之前早就想问你了,那日你让我替你去码头盯货,原本我以为你是为了去学校看初阳的表演,没想到你竟也做起了这烟草的买卖。本来你的那些心腹就能完成的事,偏要我去守着,可是为了让我这稽查局长之子做个警旗,避开巡捕房好保你无失?”
仇少白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高天磊气得站起身来,“我看你是疯了!老爷子让你放手去做生意,做什么不好,偏做这害人的买卖!”
仇少白笑道:“只是要害那些面对诱惑毫无抵抗力的窝囊废,放心吧,我这些货绝不会流入市场,我留着还有用。”
高天磊这才缓下语气,道:“留着有用?什么用,黄浦江里养鱼啊?”
仇少白道:“以后会告诉你。那黄得利现在撇下妻儿寡母逃得无影无踪,手里还拿着一些重要的订货名单,帮我找到这个名单。”
高天磊知道他的脾气,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虽是有着千般疑问,也只得装作无所谓,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来,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做些钩心斗角的事,左右你们的事我也不懂,可既然你说了,做兄弟的也只能去做,人交给我去找吧。”
仇少白道:“多谢。”
高天磊哼哼两声,指了指墙上的画,“跟我说这个也不嫌虚伪,这画我要了,好歹是个美女像,我摆在卧房欣赏。”走出几步又在门口停下,“你还是快点把人送回去吧,我真是撑不了这么久。”说完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高天磊走后,唐汉生上前道:“白爷,医院那边挂了电话来,说那个孟小姐醒了,嚷着要见你。”
仇少白点了点头,道:“备车。”
天空阴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初阳坐在尘园的花房内,一会儿动动这个,一会儿戳戳那个,百无聊赖。见桂巧正拿着一把水壶给那些月季花浇水,便凑上前去,道:“桂巧,让我来吧。”
桂巧忙道:“这可使不得。”
初阳唉了一声,伸手去抢,“不过是给花浇水,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可不是那种手不能提的娇娇大小姐。”
桂巧扑哧笑出声来,道:“初阳小姐若是闲得紧,不妨先从白爷书架里寻些书看,一会儿这里浇完了,我就陪初阳小姐去踢毽子。”
初阳只得把水壶还给桂巧,在一旁扒拉着书架上的书,问:“桂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桂巧拿着水壶的手微微停了一下,笑道:“这个桂巧实在不知,只知道这次来尘园就是为了照顾初阳小姐的,要什么时候离开还是得看白爷的意思。”
初阳哦了一声,手指正好翻到一本有些歪斜的书,书脊上写着“莎士比亚”“暴风雨”的字样,便小心地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还未走至书桌前,那厚厚的书封内竟飘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来。她弯了腰从地上将照片捡起来,似是被火烧过一般,老照片的左角已是残缺,但仍看得出这本是一张陈年全家福,然而此时照片上留下的,却只有一个八九岁光景的小男孩,还有一双扶在他肩头上的手,而身后扶着他的那人的模样已是看不清了。
初阳拿着那照片坐到书桌前,借着窗外的光,反复看着。这男孩儿只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一样。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娟秀小楷--“少安九岁留念”。
仇少白自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正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花猫,本是一路带着笑走到她身前的,待见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脸色却是突然冷得骇人,倏地将照片抽了出来,怒道:“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初阳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道:“仇少白,你干什么这么凶?我不过是想找本书看罢了。”
见她眼眶发红,仇少白心中的火气瞬时消了,他将那张残缺的照片重新收进书本里,又返回身来哄她,道:“初阳,是我不好,这尘园从来没有生人进来过,我忙了一天,精神也有些紧张,不要怪我。”
他弯下身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将那小花猫递到她眼前,道:“这是回来时在山下遇到的,许是哪户人家丢的,便给你带了回来,你可喜欢?”
初阳把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捧在掌心里,道:“说不定它只是跟妈妈走散了呢,你这样把它带回来,它就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仇少白见她接了自己的话,便将她连小猫一起拥进怀里,道:“那就一直养在尘园里,有这个小东西陪你做伴不好吗?”
这一番话,让初阳心中一急,忙道:“少白,我已经在尘园住了好些天了,我要回家了。”
仇少白蹭了蹭她耳边的发,笑道:“怎么,这里景色这么好,你不想待久点?放你回去的话,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离家好几天了,也该回去了。要是我很长时间不来,它自己在这里岂不是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啊!”
仇少白道:“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我真不该把它带回来,那我干脆就再将它扔了吧。”说着就要叫汉生进来。
她又唉了一声,道:“你这人真是没善心,它这么小,要是真扔在外面,怕是要饿死了,就养着吧,大不了我走的时候,带回家里去养着。”说着便将那小花猫抱在怀里。它的毛发软软的,嘴里“喵呜喵呜”地叫着,可是让她喜欢得不得了,便嚷着要叫它“萌萌”。
过了一会儿,初阳抬起头来,道:“我真的要回去了,我想姨母了。”
仇少白也伸手逗弄着小猫,道:“好,明天便回去。”
她惊喜道:“真的?”
他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也要出趟远门了,你就乖乖在家里等着我,等着我去于家提亲,等着做我的仇太太。”
初阳看着他一脸的笑意,问:“那爸爸要是不同意呢?或者,他想让我嫁给别人呢?”
仇少白道:“不会的,这辈子除了我,你不可以再嫁给别人。”他又将她的脸抬起来,道:“你跟天磊的事,我都知道。”
初阳一惊,道:“你都知道?”
他笑着捏捏她的小鼻子,点了点头,道:“再等我些时日,我一定会履行承诺,好不好?”
初阳唇边溢出笑来,嘟嘴道:“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从来我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你若真能娶了我,我便要一场全上海都能看到的婚礼,这样才公平。”
仇少白刮刮她的小鼻子,道:“全上海都能看到,你可不是要在飞机上嫁给我?你这小脑袋里怎么净装了些鬼主意。”
她扬扬眉,道:“我才不要在飞机上呢,那样高的位置,连亲朋的祝福都听不到。”见仇少白弯着嘴角看她,又道:“我不管,反正你要做到。”
仇少白低下头来,亲了亲她,轻声道:“好,我记住了。”
窗外憋了整整几天的阴闷天气终是落下了雨了,雨点簌簌落在花房的屋顶上,又顺着那蜿蜒水纹一路滑入草丛中,雨越下越大,渐渐的,就连窗外的树影长亭都要看不清了…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终是放晴了,阳光透过芙蓉叶扇照在床头的蕾丝枕套上,斑驳摇晃。
初阳醒来之时仇少白早已经与唐汉生离开了,只剩了桂巧与屋外候着的阿征。阿征是他专门派来送她回于公馆的小弟,不似唐汉生生得那样白净,倒像是粗犷的北方汉子,也不多说话,就那样站在客厅里等初阳出来。
初阳本还有些情绪,说话也没什么好语气,问他仇少白到底去干什么了,他也只道一句:“阿征只是奉白爷之命在这等于小姐,其余一概不知。”
初阳虽有几分不悦,临上车了却还不忘将那小花猫抱在怀里。只是这车子行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掉头转到了白园去。初阳道:“不是要送我回家吗,怎么又到了白园来?”
白园的门前却走出一个极其熟悉的人来,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高天磊。
高天磊依旧是一脸的春风笑意,道:“初阳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初阳有些摸不着头脑,点点头,“好多了,高少爷这是…少白呢?”
高天磊道:“少白已去山东了,我呢,受他之托送你回于公馆,不过,我想于小姐还是要再跟我演一场戏的。”
初阳有些警觉,道:“什么戏?”
他道:“若是于会长问起来,于小姐就说这几日一直与我在一起。”
初阳皱了皱眉,但想到这是仇少白让他做的,也终是没有再问什么,只道:“好。”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怀里的小猫突然尖叫了一声,挣扎起来,险些抓伤了她的手,高天磊担心地去抓那小猫,却被她挡住,“没事的,它只是受了惊。”说着便将它重新抱了起来。等到上了柏油路,那小猫才渐渐安静下来,那双清澈的蓝宝石猫眼直直地盯着窗外看,似是要极力看清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