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法历一千七百六十五年。
银月高悬,朦胧的月光冲刷着黑暗,夜色变得灰蒙。
“尔等考虑清楚。进得云浮天宫即生死由命,时间紧迫,本座可不会过多提醒。”
说话的是个中年修者,名为尹恒,身职玄飞门执事。
浮云天宫——林纪此行目的。它建造于万年前,屹立在距离招摇大陆九千余丈的高空上。
招摇星灵气不足,整体修为极低。万载前,各大宗门世家集纳整颗星球资源。耗时甚久,才造出这座足有普通星球百分之一的庞然大物,或许称之为云浮天陆或许更加妥当。
天宫具备接引天地灵气神异作用,整片天宫灵气浓郁度是招摇大陆十倍甚至百倍。唯有达到一定修为或是天资卓绝者才被赐予在天宫上修行的资格。
连接着云浮天宫与招摇大陆的是一条时隐时现的五彩光柱。其上遍布着由符道大家铭刻的符文,它们主要保护光柱稳定和为入阵者提供升浮之力。这些符文漂游在光柱表面,栩栩如生,仿若活物般,灵动无比。
可惜这些都是典籍所记载的。林纪眼前并非这般美丽景象,他只看到几块斑驳粗鄙的烂石似被人丢弃一样随意躺在沙石上。
数千年前,百域战乱波及人族。异族生灵大量捕杀人族高阶修行者,并将人族一应修行传承摧毁俱尽。最后活下来的仅有低阶修行者和亿万普通凡人。
而后招摇星修行者也失去了浮云天宫的准确方位。就连构建在招摇大陆的石台基阵也不知所踪。神圣的浮云天宫化作传说,最后甚至沦为茶资饭谈。
千年岁月,海转山移。岁月之威的侵蚀下,加持在石阵上的禁制结界瓦解于无形。石阵裸露出地表后久经风雨,变成眼前的荒石。
直至某天,一支商旅在望月子夜时分路经此地停下驻足休息时,有人误入石阵后无端消失,消息传回,阵法师前来苦心观摩研究数月,证实这里便是传说中石阵遗址。
若非如此,恐怕就算再过十万百万年也无人会关注这里。林纪心中暗暗想到。
出于未知原因,五彩光柱长年隐遁在空间裂缝里。石阵只有在望月子夜才发挥原本的作用。
“之前说好提供庇护,难道不是真的?”一名少年闻言,出口质疑道。
“本座和本座下属当然会保护你们,送你们到安全地落足,此一担忧大可不必。”尹恒说话时眼神有意地扫过在场众人。
场上除却中年修者和其属下,全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他们脸上无不带着清稚。此行均交纳数额巨大的石币后,得以获取尹恒等人的保护。
三月前,尹恒收到命令,让他带领一批精英弟子前往云浮天宫,和在天宫立足百年的正门主汇合,扩充天宫玄飞门的力量。
石阵重新启用一百五十年。进入天宫的修行者不计其数,经过繁衍生息,如今浮云天宫生活着千万人族。
然而,相比招摇大陆却不值一提。
千万之数,具备修行天赋的能有几多。修行能达到高阶的更是少之又少。是故于天宫角逐,离不开招摇本陆的支持。
“喏。”尹恒往少年身后一指。少年立刻明白过来,回到队伍中站好。掌管石阵的是各大宗门,玄飞门付出巨大代价才换得此次的使用权,他一刻都不愿耽搁。
“进吧。”少年男女与玄飞门弟子早已分列两队,听到尹恒的命令后,交替进入。
久闻云浮天宫灵气量极为巨大,对修行者来说,绝对是洞天福地地。即使终身回不到招摇大陆,又何妨?不,若是修为足够,区区万丈何以为惧。早一分进得天宫,就早一分得到好处。想到这里,尹恒心中激动无比,轻咳两声向身边一名属下交待几句,也走入石阵。
石阵通行速度很快,这时轮到林纪。
进阵瞬间他脑袋突然受到剧烈震颤,过了半响才缓和过来。然而与他设想中反差极大,不是在光炫瑰丽的光柱穿行,周围只有丑陋狞厉的岩石。这时,一股阴暗潮湿地气息扑面而来。此处居然是个两米来高,弥漫着白色水雾的洞穴。白色水雾显得亲切无比,林纪刚一踏入,它们立即涌来,将林纪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有三十多人在他之前进入,一路而来,未见半分人影,这让他心中泛起些许不安。
林纪催动法力,欲将水雾驱散。
然而水雾很快又归拢聚集。尝试几次,依然如此,他只好作罢。但这样一来,目力可见仅数米而已,极大影响了他的行动。
细细听去,洞穴里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通过一番神识探察而知,洞穴内岩石大小不一,凹起突出,参差不齐。水从窄小的石缝中流出后,慢慢滴落到地上,在这安静无比的通道里发出格外清脆刺耳的声音。
随着林纪的深入,原来状若安静的云雾成片地飘行,雾上粘附的冷气,流经身边,寒意阵阵。
他陡然间警觉起来,不顾大量消耗,林纪全面放开神识。
寒意变得极为强烈,洞内传来清晰可的“呼”、“呼”声。
是阴风!
所幸家中对他爱护有加,提供给他不少天地灵药,助他修炼出一幅强健的躯体,对这点阴风他并不以为意。
阴风不停地呼啸,林纪自以为傲的身体出现麻痹感,只好祭出灵气护盾。始料未及的是阴风不止损害身躯,痛入骨髓,甚至侵蚀灵魂。
仿佛被千万根牛毛细针刺入了心脏,林纪痛得忍不住低声嘶吼起来。
风的冰冷也在弱化模糊他的意识。
绝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不然会死在这里。牙齿往舌尖一咬,林纪身形踉跄地竭力迎风而行。
如果自己倒在这里…
不,不能倒下。
他仿佛记起了那一张张可恶的笑脸,那些讥讽和赤裸裸地轻视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似乎感受到阴风对自己的羞辱,林纪放开扶在石壁上的手。
来吧,我不怕你。
我一定会将你们一个个打败!
林纪挺直身躯,激发出的勇气让他体内重新温热,他毫不顾忌睁大的双眼,在阴风的刺激下转为猩红。
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林纪走出的阴风区域后,意识近乎崩溃。
眼前不再云雾缭绕,通道四方景象清晰可见。
得以缓息,林纪坐到地上,试着恢复法力。消耗了过多的心神和体力,他感到万分疲惫,真想好好睡一觉。
正在此时,一个体态均匀,身着华美衣裳的雍容美妇面带笑容出现在林纪面前,而在美妇身边有位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
“父亲,娘亲,你们也来了?”
“幽儿,饿了么,娘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点心。”美妇手中提着精美食篮,一幅爱惜之意。中年男子坚毅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美妇说着,提着手中食篮走了过来。
“父亲,您的伤好了么?”
“嗯。”
父亲管理着家族部分产业,一直身强体壮。
这一切都是…假的!给我散!
神念往前轰出,林纪闷哼一声,拼着自身受创,美妇和中年影像寸寸龟裂。
突破阴风,危险过后的松懈,未让他提防,差点被幻象迷惑。
此地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必须加倍小心。
…………
前行百米后,是汪水洼。里面水呈青碧色,似静若动,水面不断冒出白气。
一些略显平整的石板突出水面,串联起来形成一条涉水过道。林纪徐徐踏上,沿着石板,绕过一个个弯道。
不知走了多远,四周景象再次变得清晰无比。这里空间硕大,高度几近百尺,显得十分空旷。
洞顶逐步升高,岩壁上遍布着萤石结晶,就像镶着成千上万的宝石般,灿烂构丽地在洞中闪闪发光。成千上百个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如同冰柱般倒垂着,又似点缀着的珍珠色彩灯。四周的岩壁上布满奇特的天然刻纹,仿若藤蔓攀爬而上后印刻下的图案。
没想到这里能看见天然的钟乳洞!
林纪神识探入水中,结果让他心中十分诧异。水洼里的水似乎具备吞噬神识的能力,他根本探测不到什么。石板路末端连接着的是座整体由龙岗岩铺设,层次分明的玉台。他走近玉台后,不适之感才稍稍减轻。
难道是自己太过小心?孤身一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处于紧张,况且他仅仅十三岁,林纪哪能不怕。
玉台已是洞窟尽头。他拾级而上,直到走上玉台也未发生异状。
四面环水的玉台看起来有点单一,但这是一方七尺见方的整玉!玉面清亮光滑,玉石晶莹剔透,白彻无瑕。林纪往脚下望去,自己模糊的倒影隐约可见。他看着脚下,霎那间,视线似乎被定格住般,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身下的倒影。
而倒影越看越清晰!
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在洞窟内响起。林纪仿佛失去了听觉,无法听到般。这时他看到在倒影四方有无数的人影正在晃动。
他抬起头。不知何时,玉台上站满了人。随着号角声重重叠叠,声音传遍整个洞窟,顿时厮杀一片,场面极为混乱。
“杀!”
“杀死他们!”
“杀啊!”
无数兵器碰撞交击,碰撞之音沉闷而压抑。
战斗双方穿戴黑白不同的衣甲,泾渭分明。
林纪茫然间,激斗立刻到了白热化状态,惨烈而壮阔。
“还不动手杀敌!”一道厉喝直击林纪心底,他隐然有一丝战斗渴望被勾起。他眼光捎去,只见战场不远处,一名身骑枣红色战马的威武将军正居高临下威严地注视着他。而战马两侧倒着不少尸体。
等等…我身着白衣,这些披穿白甲的兵士是我的同伴。
恰在此刻,一个黑甲士兵手握大刀向他扑来。林纪持剑挡住,用力一脚将其踢开。细看而去,从他的眼睛里,已泛起杀意。
林纪正欲冲入战场,脑袋却无比难受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他的天灵一样。
不,想乱我心神,将我迷失在幻境里,作梦!
“都去死吧!”
幡然清醒,不论黑白,林纪执剑斩出。剑之所向,一片片黑白光影消失在空气中!很快就在他周围清理出一大块空白区域。
白甲士兵和黑甲士兵似收到同样的命令,不再互相缠斗,一齐围杀向林纪。而原本躺在战场上‘尸体’,一具也看不到。
面对无穷无尽,不断出现的甲兵,林纪神情淡漠。不等它们靠近,纵身一跃,越过几名甲兵,径直飞向刚才那位传命将军的头顶。利剑劈下,人马一同分为两半。提起气劲,重重一震。“威武将军”的两半尸体连同场上兵士,尽皆消失。
玉台恢复之前的样子,洞内再次变得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