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最美是什么时候?成为母亲之后……
每到冬天这个时候,她会准时蹬一辆旧三轮,缓缓驶近学校门口。一年四季,她都会准时出现,但我为什么单单记住了冬天的她呢?或许,因这冷的天,和那张智障人的无忧无虑的脸?中午放学的铃声还未停歇最后的尾音,她已挪下车子,晃着笨拙矮胖的身躯,一路笑呵呵地走进校门。
她憨憨的笑容早已为孩子们所熟悉。一些淘气的孩子尾随着,模仿她的腔调,慢条斯理地嚷叫着:“龙——俺那——龙在哪?”她的孩子,那个被唤做“龙”的同样憨憨的孩子,就会钻过几个孩子故意拢起的人墙,乐呵呵地出现在她面前。同样呆滞的目光,同样咧开的厚厚的嘴唇,掩饰不住来自心头简单的喜悦。孩子牢牢拽住她的手,母子旁若无人地高声交谈几句,一兜热乎乎的午饭就被孩子的双手捧在胸前,像珍宝似的,被捧回教室。
她依旧呆呆地看着孩子的背影,直到教室的门“砰”的一声,才把目光碰回。于是她心满意足地转身,再次扭动着笨拙矮胖的身躯,挪上三轮,慢吞吞地离开。她仿佛做了一件神圣无比的大事,快乐得无以复加。
几颗黄黑的牙齿暴露在正午的阳光里,亮着脏脏的光泽。而一些明媚的表情,却蹭上她的面颊。那张扁平呆板的脸,已是潮润润、红扑扑的。偶尔,她用粗短的手掌捂住嘴巴,企图把喜悦硬塞回心头。当车子拐过离学校最近的路口,她会突然大嚷一声,或大唱几句。此刻,谁能剥夺她的自豪与快乐呢?刚才,她还听到那些年轻母亲们的夸赞:多么会疼孩子的母亲啊!她从不怀疑,也不会怀疑那夸赞里面的鄙夷与嘲弄。
那些守候在校园门外的年轻母亲们,穿着暖和的棉衣,戴着厚厚的手套。一张张被大口罩遮住表情的脸面,时常让她们的孩子在人群里迷路,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她们有属于自己的大大小小的车辆:轿车,面包车,摩托,助力车。没有谁蹬一辆破旧的三轮,这和她们的身份和年龄极不相称。
这个年代,三轮是农村老太太的代步工具。当然,还有那个笨拙得只能蹬三轮的女人——龙的母亲。每天放学前,她们会自发地聚集在这里,等待铃声一响,迎接那些争先恐后飞出的“小鸟们”。时辰还早,她们显得百无聊赖,把自家旮旯里那点陈年杂事掏光之后,就把好奇的目光盯住了角落里默不作声的蹬三轮的女人。一件老头老太穿的青棉袄,外罩一件旧花格棉坎肩,一条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挂脚裤,使她臃肿的身材更加浑圆,犹如秋天菜地里最敦实的大萝卜。
她们戏谑地瞅她大咧咧地挨个向学生询问自己的孩子,又用怜悯的眼神目送她把一塑料兜饭菜送到孩子手上。显然盛饭的塑料兜已不止用过一次,油腻腻、脏兮兮的,在孩子手里卷曲成一团。当同情遭遇母子俩欢乐的笑谈或拥抱时,她们不免为龙而感到悲哀了。这样的母亲,除了把简单与愚蠢传输给龙,又能给予孩子什么呢?最初,龙的母亲也和其他母亲们一样,在中午放学时把孩子接回家吃饭,休息。别的孩子穿上大棉衣,戴上大棉帽,爬上母亲的车子,一溜烟消失了。之前的喧闹嘈杂,被一辆辆车子带走,飞远。
只剩龙的母亲和那辆旧三轮。龙坐在车斗帐篷里,那是他母亲用木棒和旧棉被搭成的简易帐篷。孩子身上盖着厚厚的旧棉被,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路追随母亲费力蹬车的背影,慢慢离开……当寒流敲开冬天的第一扇门时,她就再不肯把孩子接回家吃午饭,而是把热热的饭菜送到孩子手里。
每天,她倚在校门口银色的铁栏边,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筒里,待孩子走来,她便急切地喊叫着,从袖筒里掏出暖着的饭菜,一边呵着气,一边嘱咐孩子:龙,赶紧吃,热,热着的。寒风让冬天变得恣肆暴虐,大片的雪花棉絮般地飞扬着,乡间的许多小路被冰雪覆盖,路上的车辆逐渐稀少起来。中午放学后,接孩子的母亲们也日渐稀少。天冷了,孩子在回家的路上会感冒的;路面又滑,要浪费很多时间。
父母们落得清闲,给孩子几元钱,让他们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只有那辆旧三轮,仍然准时出现在校门外,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里,伫立成一片风景。当寒流再次袭击这个冬天,三轮上的母亲,又顶着寒风缓缓驶来。作为女人,她无法拥有兰心蕙质,妩媚可人,但她却竭尽所能,用执著与坚持为孩子的童年擎出一片晴空。
女孩成长心语
母爱与容貌无关,与智商无关。作为母亲,三轮上的她为孩子奉献了最无私的母爱,她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