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芊正听母亲抚琴起兴之时,余光瞥到了个人影,正是千盼万盼的芸芊老爸。芸芊想:“不是吧,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早盼你不来,晚盼你不来,这时候正抚琴你就来了。究竟是好是坏?”芸芊依然开启了她脑洞大开模式:“第一种情况,父亲来的妙极,看老妈现在正穿的如此飘逸出尘,乐曲也颇美,虽然芸芊不懂古琴,反正不难听应该就成功了,此时来的多合适,不做作,还特出彩。第二种情况,父亲来的不是时候,本来做了那么多准备,芸芊做的准备都是头一天接道通知,先加急皮肤护理,选衣服、选妆容、选发型,倒是来个艳若桃李,给父亲的大惊喜,现在是所有计划全泡汤,老妈今天连粉都没上,头发也只算得上柔顺。唉,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人家来了个突然袭击。”
芸芊这儿正胡思乱想呢,母亲那边曲已扶完,一抬头,正与门口老爷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芸芊一听乐声已停,乖乖,她的心脏都要停了,自己第一参与宅斗可不要在这儿就功亏一篑了啊,好歹穿越的人也不多,拜托给我一丝主角光环吧。
芸芊的母亲只是一时错愕,没想到老爷此时回来,于是从琴后走了出来,道:“老爷今日怎么得空来这碧云轩?”
芸芊抬眼看着父亲,发现他的表情倒略不自然,这是为何?
老爷停顿了一下道:“你搬这里也一个多月了,我也该来看看。”芸芊以为老爷有所愧疚,都不敢直视母亲,心中暗想:“老小子算你有点良心,也知道愧疚啊!”
芸芊是这样猜想她爹的,可她爹怎么想,她怎么知道。
原来这天二夫人带着芸莯去另一波官家夫人、小姐的聚会了。这本是常事,芸芊明年刚满选秀的年龄,芸莯年龄不合适,再等下一次选秀又是三年后了。所以二夫人积极带着她到处参与官家聚会不外乎找个如意郎君,老爷对此倒也理解支持。只是这种事通常都是正妻带着女儿去,即便庶女也是一样的,这才是封建家庭的规矩。然而自此大夫人搬到碧云轩,二夫人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变化,从前这样的活动好歹要名义上大夫人带着二夫人母女,现在到直接去了。
本来这也无妨,但次数多了,就有人开始说老爷偏爱妾室,妾夺妻位,这在封建社会也算一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状。老爷虽不曾向二夫人提过,却多少有点不自在。虽然他偏爱妾室是事实,但就是不想被人家说,好歹做到工部尚书的今天,岳父也是出过力的。
老爷在书房里呆了一阵觉得憋闷,便在府里逛逛,走到东角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一个月好像还没见大夫人一面,与礼不合。便穿了东角门,进了碧云轩。守门的小厮到吃了一惊,问道:“老爷要去大夫人那里?”
老爷道:“随便逛逛。”
小厮道:“这里大的很,老爷若想去大夫人那里便从这里一直向东北走,便看见了。”
老爷道:“嗯,知道了,不要等我回来了,东角门落了锁便好。”
小厮道:“老爷放心,这一天三顿饭要从厨房送去,这角门晚上才落锁呢。”
老爷摆了摆手,便进了碧云轩。这碧云轩虽是大夫人的陪嫁,但想到岳父对这个园子讳莫如深、不愿提及,又听了一些关于这里的传闻,所以竟从未来过这碧云轩。
已是深秋,落叶虽有人清扫,却依旧铺了一路。老爷信步走着,所见到处都有枯草枯叶,甚觉凄凉,忽然觉得对大夫人也没什么愧疚之情,想想这么个园子都管不好。
又回想成婚之时,听闻了林家小姐林瑛,貌美贤惠,又出身名门,颇合心意。当婚礼结束,掀开盖头时,是真心欢喜的。所谓人生四大乐事,那一年便经历了两件: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成婚之后,这夫人百依百顺,却少了温柔缱绻、浓情蜜意。开始的时候,到还觉得她柔顺可爱、内敛含蓄。后来却厌烦起来,她好像永远没有喜欢的,也没有讨厌的,想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但想着岳父给过的好处,也就相安无事。
后来有一天回乡办事,便去了从前去过的青楼。在哪里又遇上了少年时认识的雅妓,她谈起了失去的女儿,让他无比内疚。于是便怀着忐忑的心里,将她带回了府。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发妻并没有生气,而是接纳了这位雅妓。虽然大夫人遂了老爷的心思,老爷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越来越反感大夫人那张永远不生气的脸。这样一来,竟然是赌气似的拼命的对纳的妾好,而冷淡大夫人。
回想着过去,老爷更添一层烦,这么信马由缰地走着,竟到了绮霞斋。到了这儿,老爷才觉得,这园子里伺候的人未免太少,还净是老的不像话的。正想转头回去,却听见从那绮霞斋传出了古琴的声音。
心中纳罕是谁在弹,虽算不得精妙,到也不错。便随着琴音进了绮霞斋,兰息看到老爷本想通报一声,老爷却不让。只自己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本来心中猜想大概是他女儿芸芊在抚琴,却不想芸芊正立在书房看着抚琴的人。老爷定睛一看,抚琴的正是与他夫妻十几载的大夫人。对他来说这还真是震惊,虽然官家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但却从未听过她的琴声。心中不禁暗想:“这个木头人原来也有喜好。”
于是更仔细地看着自己这位有些陌生的结发妻子。正在此时,琴声停了,两人眼神不期而遇,所以老爷略显惊慌。
芸芊的母亲倒是自然些,道:“有些烦闷了,便选了只曲子,多年不弹,手生的很。”
老爷道:“可是《雨霖铃》?”
大夫人微微点头道:“老爷好耳力。”大夫人一遍走一边把老爷带到会客的地方让他坐了。芸芊则留在书房偷偷听他们谈话。
大夫人吩咐兰息上茶,便柔声对老爷说:“这边刚收拾,略显杂乱,老爷包涵吧。”
老爷道:“我瞧着也还好,就是颜色旧些。”
大夫人道:“是啊,这儿都二十多年没有人住过了,自然颜色旧些。”
老爷道:“我一路走来,看着园子里花草树木不少,似乎没怎么修剪,要不再派几个家丁来修剪修剪?”
大夫人道:“这到不必了,我瞧这挺好。”
芸芊听这段话当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大夫人这一拒绝倒是让老爷吃惊不少,原来不管自己说什么,夫人都不会反对,今天不过提出修剪园子里的树,却听到了她第一声拒绝。
于是疑惑道:“夫人是怕麻烦么?我让依云处理便好。”
大夫人道:“到不是为了这个。”听到二夫人的名字,大夫人脸色微冷。
老爷道:“那是为何?”芸芊在一边听着,心里想:“真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怪讨厌的。”
大夫人道:“最近看李义山的诗,有一句叫:留得残荷听雨声,我觉得很好。到不止是残荷,就是我们眼中这些个枯枝败草,哪个不是这样的意境?”
老爷道:“我虽也读过这句,到没理解这么深,今日倒是在夫人这里受教了。”正说着,扭头又细细看了看夫人的装束,雪白的襦裙点缀的水墨,腰封更将腰肢嫌的格外纤细,乌黑的头发柔顺的随着身形泻下,不施粉黛却面若桃花,眉似点翠,不禁自问,竟不知结发妻子是这等美人?如何相隔一个月觉得她这样美?
正想着,菊影走了进来,请了安道:“老爷晚饭在这儿用么,若在这儿用,奴婢跟府里的厨房说声。”
老爷略有尴尬,勉强道:“不了,我还是回府里吃吧。”转头又对大夫人道:“夫人,我改日再来。”
大夫人道:“也好,老爷对这里不熟,让她们送送?”
老爷道:“不必了,园子很好,我在随意走走,夫人歇息吧。”
大夫人道:“那老爷自便吧。”
老爷便匆匆离去了,兰息奇怪道:“今儿老爷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似的。”
芸芊一听,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
老爷从绮霞斋里出来,手心里竟薄薄出了一丝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长舒了一口气,向着通向府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看见了那些枯枝败草,忽然想起大夫人说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越发觉得有理,再看这些枯草,反而觉得美不胜收,一路上心情颇佳,不一会便到了角门。
果然小厮没说错,这角门向来开着,刚跨过门,正看见厨房往这边送晚饭的。
便拦下了送饭的小厮,要掀开食盒看看,小厮到有些推三阻四的,最终不敢违抗老爷,便把食盒子掀开来。
只见只有几样粥,几样小菜,清淡的很,且粥还冷了。便问道:“怎么这样少?”
小厮道:“这……大夫人吩咐的,就这几样便可以了。”
老爷又问:“怎么还是冷的?”
小厮道:“这怨不得我,从厨房到这里路程也不短,在送过去就算刚出锅也得凉。”
这小厮说话,说者无意,老爷却听者有心,显然这还不是现出锅的。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赶紧送去吧。”
小厮应了,便一溜烟的走了。
老爷一边往府里走一边想:“或许这几年我是管的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