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奎快步走到跟前,捏起大油蚂蚱细看,不料竟也“啊”地一声惨叫丢掉!径直拿两眼紧紧盯着宝莲。宝莲被盯得发毛,想问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还怕蚂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哪里是什么蚂蚱?竟是自己一根断掉的小拇指头!宝莲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地。
村人火速把宝莲送往乡卫生院,后又转院,无奈路太远,又不通车,虽经全力抢救,手指仍没能保住。醒来的宝莲却没觉得伤悲,还朝着五奎笑。五奎却在病床前捂头痛悔,大骂自己以前是混蛋!宝莲听着听着眼泪又落下来了。她忽然明白,五奎并不是不疼自己啊,他太想要孩子了!
可喜的是,这次住院并没白住,宝莲借机撺掇五奎一起查了体。结果两人都没啥事,就是五奎有点小炎症。医生说,好治。
五奎就治了,结果回村没俩月,宝莲竟有了!
宝莲生儿子那天,五奎又去南坡扫荒逮了蚂蚱回来。五奎对宝莲说:“吃点油蚂蚱补补吧,小指他妈!”
宝莲乜了五奎一眼,笑了。
放养
山里头,别的不说,鸟多。
比如说“哑篮子”,这鸟飞得极高,高得只见一个点儿,可叫起来抑扬顿挫,能勾人魂儿;比如说“滴滴水子”,这鸟极小,只麻雀一半儿大,可叫声神奇,它“滴水~~滴水~~”地叫,那就是要下雨,它“晴天~~晴天~~”地叫,那离天晴就不远了;再说“黄毛篓子”,叫起来就更是如丝如簧,悦耳无双,恐怕要算是山里头长得最耐看、叫得最动听的鸟啦!它怎么叫?“黄毛篓子吃樱桃~~黄毛篓子吃桑葚子~~”大体就是发这种音,长不长?好听不好听?尤其在春天,尤其刚下过雨,你若能在桑园里遇见几只黄毛篓子,听它们欢叫,说不定你都能长寿!
好了,就说那年。那年,五奎才十二。小孩儿爱玩、爱闹、爱蹊跷。有天跟着老爹上坡回家路过南福家时,突然拔不动腿了。老爹催几遍,仍是痴痴不动,老爹上去再一巴掌,直扇得他趔趄几脚,“哇”地放声哭出来。
爹问五奎:“你丢了魂咋的?不快走!”五奎哭着说:“鸟!”爹问:“什么鸟那么好看?”五奎用手指指南福家的院墙说:“黄毛篓子……”
爹就放眼望去。南福家的院墙很高,但屋子地势矮,窝在坡底下。爹这一望就望见南福老婆金花正捏了几只大油蚂蚱喂一只鸟。这鸟有瓷碗大小,浑身金黄,正乖乖蹲在院子里的一棵楂果树子上让金花喂。可不就是黄毛篓子?
爹哈哈一笑说:“我心思是啥好鸟?不就是一只黄毛篓子!不稀罕!”五奎却喊:“爹,你快看,那鸟通人气儿!”爹再看去,果然那只黄毛篓子已经飞上半空,可当听到金花嘴里“车儿~~车儿~~”地几声轻唤,又乖乖飞回来,落在了刚才的楂果子树上。
爹蹙着眉说:“你要想吃楂果子那好办,我给你要去,想要那黄毛篓子,肯定没门儿!那是南福逮了哄新媳妇的!”五奎听了就很不高兴,他才不稀罕那种熟透了还发涩,必须得歪着脖子硬往下咽的楂果子呢,他就想要那只黄毛篓子!
爹见五奎继续发愣,天又擦黑,扭起五奎耳朵就把他拽回家去!
打这,五奎心里便有了那只能听懂人话的鸟。五奎曾多次趁爹高兴在他跟前哼嗡着要,爹却呵斥:“胡闹!你当黄毛篓子好逮?老窝专挑细枝儿做,扎得有二三十米高,你想要?我还想要唻!下酒是好玩意,只可惜爹爬不动树喽……”五奎听得直掉眼泪,一边两个姐姐却许愿说,等哪天让她们遇上了,一定给五奎逮一只黄毛篓子喂!
可许愿终没实现,姐姐们都嫁走了,轻易不回来。等得到哪年哪月?五奎就偷偷跑去了南福家。金花向来最喜欢孩子,就问五奎:“你真想要?你包准不养死了它?”五奎当即发下毒誓:“谁养死它谁是王八!”于是,金花就让五奎站到院子里看着,她张开小嘴,两手一扩,又“车儿~~车儿~~”地唤起来。
听到呼唤的那只黄毛篓子果然就不知从哪里飞回来!还径直落在了金花手上!金花一把攥住它,告诉五奎这鸟是俩月前被南福捉住养到现在的,养长了就能通人气儿!五奎千恩万谢地跑回家去。
可五奎万万没有想到,鸟拿回去,刚一张手,就“扑棱”一下飞到了院前的大柿子树上。任是怎么叫唤也不下来。五奎学金花扫荒,逮了不少油蚂蚱回来引它,可它只是声声断叫,根本不理!
五奎急得没法,只好蹑手蹑脚爬上树把它逮住。一想起毒誓,又只得呆呆给金花送了回去。
本来,五奎以为和黄毛篓子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谁想来年春天他和伙伴去北坡拾柴时,又在一棵大平柳树上发现了一窝黄毛篓子!别人都不敢上,可就五奎大着胆儿往上爬!树梢越来越细,晃晃悠悠,忽然,鸟窝里飞出了一只大个儿的黄毛篓子,来回在五奎身边扑打翅膀。大鸟被惹怒了!五奎后悔爬上来却又倒退不得,眨眼间就被大鸟啄了十几下,疼痛难忍。伙伴们都吓跑了,只剩下五奎绝望地喊着“娘啊!救命啊!”可深山旷野,谁又听得见呢?
五奎终于够到了鸟窝,用手指颤微地夹出一只幼鸟来,可随着“咔嚓”一声爆响,平柳树梢断裂,五奎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等五奎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奇怪竟没怎么受伤。五奎睁眼第一句话就问:“我的黄毛篓子呢?”娘说:“别提了,一直不吃食,大黄毛篓子也跟来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柿子树上叫!”五奎望向窗外,果然就看到一只大黄毛篓子在细密的树枝间急叫:“黄毛篓子吃樱桃~~黄毛篓子吃桑葚子~~”
五奎心忽然就软了,赶忙对娘喊:“快放了小黄毛篓子!叫它娘也回去吧!”
五奎想,自己在最危险的时候想到的是娘,小黄毛篓子也一样啊!他不但要叫娘放了小黄毛篓子,还要上南福家去,瞒着金花把她的那只也要过来放掉!
金花站在天井里,“车儿~~车儿~~”地一阵呼唤,黄毛篓子果然又从远处飞落到了楂果子树上。
可这一回,还没等金花和五奎反应过来,就忽然有一只大狸猫从树顶蹿下来叼住了它,飞快地逃远了。
说你爱我吧
近日,警校同学苏莉突然打电话来。
“富强,真的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阿莉柔柔地说道。
也许因为太过意外,我竟一时慌乱起来。
苏莉是我警校时的女同学,人长得非常漂亮,当时追求她的人足有一个加强连呢。说实话,我那时也曾失魂落魄地暗恋过她,可我没有公开的胆量。毕业三年,意外听到她的声音,我内心既兴奋又甜蜜。
“富强,真想不到你能发表那么多文章,稿费拿到不少了吧?真为你骄傲!要不是我前天无意中看了《警界》上你的一篇回忆性文章,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
我仿佛看到电话那端的苏莉羞涩地低下头,欲说还休。
我是写过一篇警校回忆录的。她看到了?那上面还真有一段我对苏莉痴情的描述呢。
“哦,其实那也没什么的……”
“不!”苏莉斩钉截铁地打断我说,“我从中看出你有那份真挚的深情,是的,那就说明你……你是个好人!其实你鼓足勇气说出来,又会怎么样?没人会……”
啊?我惊喜得呼吸都变了节奏,汗水涔涔,爱恋的火焰似乎一下复燃,急忙单刀直入地问她:“那你呢?”
“我?我当然不会介意……其实我们彼此想的都一样!”
这可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啊!毕业整整三年了,幸运女神和丘比特之箭竟突然光顾了我?
“富强,在我看你文章时我就在想,说吧,说吧,你为什么不说呢?错过了一次机会,以至于你现在都在后悔,这多么遗憾啊!毕竟我们一毕业,就各奔东西了……”
我的眼睛不知不觉潮湿了,心在急剧战栗。平日的灯下苦读和奋力笔耕,终于打动了我梦中的女孩!
“阿莉,你……我……谢谢你真心告诉我这些,我真想你!说吧,说你也爱我吧!我……”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啊?想我?真心?爱你?你扯到哪里去了!开什么玩笑!”苏莉急急地打断我,嗓音也陡然亮了,“我照直说了吧!你在回忆录上不是说还欠着伍大海2000块钱吗?他是给忘了,你当时也因为家庭拮据不好意思提,直到你们毕业失去联系——这么跟你说吧,我明天就要和大海举行婚礼了,你把钱直接寄到我这儿来吧……”
跨越时空的爱恋
吴芬收到一封信。
打开一看,竟是封地道的情书。
“那日街头,最是难忘。天气太凉,遇见面,却如穿了皮袄。世间怎会有那样一个你呢?”
这封信,既简约,又浪漫,而且纸张竟还带了香味。会是谁呢?谁这么多情?谁又这么无聊?吴芬笑笑,将信弃之一边。她实在太忙了。工作让她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别说是一张莫名其妙的短笺,就是火辣辣的鲜花攻势她也未必会让自己心动。
可是,信笺还是一封接一封地来了。
“叶落知秋,你是否见到那片凋零的落叶?我在窗子里凝望,回忆你美丽的容颜和那个逝去的秋天”。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伴君直到夜郎西。你果真要走吗?我思念着你。”
文字,一如先前的凝练与婉约。如溪水里洗过,月光里浸过,微风中拂过。竟让吴芬的心头当真漾起一阵涟漪。
看来,此人绝不简单。文字里有意境,心里面有深情。该是个极富涵养、气度不凡的男子。是谁?吴芬陷入沉思。圈里圈外,并没有这样的男人呀。
这些信来址不详、没有邮戳,字迹是打印的,径直寄到筒子楼206来。这里楼虽破,但门号清晰。不会错投。
吴芬感觉不可思忆,立即留心所有的熟人,没有发现任何目标。
吴芬是去年冬天搬过来的。此前房主是位小伙子,跳槽走了。吴芬一直是一个人在寂寞而忙碌地生活着。
于是吴芬叮嘱门卫老赵,要他下次一定稳住送信人。她有急事找他面谈。
可下一次,老赵没能留住来人。老赵说,没办法,这次是个孩子,把信丢下就跑。我怎么喊他都不听。
吴芬苦笑着摇头,打开信笺。
“月台并不拥挤,可我滑了一脚,摔了。这次回来,独独没有你。我躺在床上,思念像默哀的海。”
吴芬揣起信,默默走回屋子,无心做饭,却枕着冷月睡了。
终有一天,老赵的蹲守有了收获。他把一个三十几岁的秃顶男人殷勤地领到吴芬面前。吴芬问,是你寄来的信?男人两手一摊说,不管我的事,是梅梅让捎过来的。
梅梅?
是我们家隔壁一个腿有残疾的女孩儿,她知道我岳父住在附近,托我把信送来。
男人一副无辜的样子走了。老赵也在吴芬的感谢声里乐滋滋地回了屋。吴芬一个人骑车,辗转找到了城南街的梅梅。这女孩儿要远比她想象中的大。
我该叫你姐姐吧?吴芬开门见山。听说你一直在给我寄信?
不是。梅梅坐在轮椅上仰头回答,是我哥让我打印好,再托人捎给你的。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他是个好人。
吴芬说,姐姐你别误会,我想见见你哥。
梅梅笑笑说你真漂亮,就打起了电话。很快,一两轿车鸟样的飞落门前,一个穿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你好,我叫梅冬!男人向吴芬自我介绍说。
吴芬问,是你在给我寄信?梅冬说,是。
可我们并不认识。
我不认识的人就更多了。梅冬说,但我要坚持把信寄完。你究竟什么意思?吴芬再问。
你听我解释好吗?信的确是我让梅梅寄的,但信里内容却并非出自我手。
我一直和妹妹相依为命。十年前,梅梅因为一段感情离家出走,我发疯地找她。最后发现她趴在野外的一棵大树下睡着了。而在树下,她竟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我把她背回家,说服她不要再沉溺过去,与我共同创业。那次找她,我还从树下带回了一个她挖出的旧陶罐,小心揭开蜡封,结果发现,里面有厚厚一摞信笺,而且竟然写于40多年以前!在陶罐里,还有两块金条。我就是靠着它们起步才拥有了今天!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吴芬疑惑地问。
有啊。梅冬接着说,陶罐的主人每时每刻都想把信笺邮寄到筒子楼的206号。在他的信里,你住的地方原来该是所大学的校舍吧?
吴芬恍然大悟,但又有些嘴硬。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要把信寄给我呢?
梅冬说,对不起,也许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但我和妹妹毕竟是靠先人的资助才有了今天。我想帮他完成那个未完的梦想!
听到这里,吴芬有些释然了。她也在想,那个人,真得是位才情横溢、多愁善感的傻瓜啊,他一直暗恋着她,为何不勇敢地说出来?
梅冬告诉她,是时代最终导致了他们的错别。那就是半个世纪以前最典型的暗恋结局。
梅冬还告诉她,信笺按季节,只在每个秋天寄出,而她是多年里那么多人中唯一来寻找答案的人。
也许你是唯一一个被信笺打动的人。
吴芬听了,直想摇头否定。可她一抬头,与梅冬坚毅的目光相对视,又忽地笑了。她看见秋日的阳光哗哗地在男人脸上流淌,让他看起来既沧桑又俊朗。
害怕
好几天不见了,一见面两人就紧紧拥抱在一起。
女人忽然在男人的肩膀上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今天咱们别关灯好吗?我害怕。
男人点着女人的鼻头笑,矫情!我不是在这儿嘛!
不,答应我!别关灯,我害怕。
行,行,依你。男人说着就开始动作,不一会儿就将赤裸的女人抱到床上。
显然今天女人很不在状态,男人劳而无获,开始变得沮丧起来。
你到底怎么啦?你怕什么?
我今天特别不安,对不起,希望你能体谅我一点,我总觉得这暗夜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它们就那么张着,血淋淋的,我害怕!我来的路上吓坏了!
你看你又多想了!不是有我吗?难道——他,发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