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狂风肆虐,冰雪漫天,比十五年前更加阴冷可怕。
陆天赐跪在骸骨前泪流不止,哭了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不会懂自己心中的痛苦,便开了口,那声低沉沙哑,哪里还有十五岁少年的影子,比暮年的人还要难听一些,且语音生涩,口齿不清。
“娘,我回来了,爹爹给我起名叫陆天赐,他是在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现在,他死了,被山贼打死了。”
“娘,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便来找你了,陆莲说我是个白眼狼,但我不是,我也爱父亲,我也想报仇,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的经脉受损,自幼无法真正的去习武,一辈子只能当个普通人,还要忍受阴寒之气对我身体的伤害。”
“娘,求求你的在天之灵不要抛弃孩儿,要么带孩儿走,要么告诉孩儿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让孩儿替父亲报仇。”
“娘!”陆天赐跪在地上,边说边磕头流泪,头顶上甚至嗑出血来。
一阵狂风刮进庙中,扫静了骸骨身上覆盖的雪,冥冥中竟又传来一声叹息,骸骨紧握的右手竟然张了开来,滚出一个瓷瓶。
瓷瓶滚到陆天赐的膝下,陆天赐拾起瓷瓶,打开封在瓶口的红布盖,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顿时一股奇香涌入脑海。
陆天赐刹那间感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几分暖意,甚至还有了几分力气,陆天赐心头一喜,他从未闻过如此香的丹药,即便是陆展每天都给他吃的丹药,也从未有如此奇香和功效。
仅仅是嗅一嗅便能如此,若是服下,岂不是对身体大有好处?他觉得这是他母亲的在天之灵显灵,特意来帮他完成心愿。
喜悦充实着心头,他根本没去想这可丹药究竟是什么,也没想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的住如此猛烈的药性,他猛一仰头就将这粒丹药完全吞进了肚子里。
喜悦之色刚刚还刻在脸上,但刹那间就变了,一股剧烈的燥热之气由腹中涌现,开始肆虐他的身体,与体内的阴寒之气撞到一起,阴寒之气每被燥热之气撞击一次便消失一层,陆天赐的体温便升高几分。
“啊!”陆天赐浑身冒出热汗,躺在地上打起滚来,这体内的燥热之力简直要活活将他烧死,甚至他的头上已经冒出了青烟。
随着温度升高,他身上的紫色已经褪去,起初恢复了血色,但接着开始发红,红的煞人。
雪落在他身上化成了水,水又化成了气。
陆天赐大喊着:“娘救我!娘救我!”
但冥冥中再也没了声息。
燥热之气疯狂的在他的体内游走,驱走了体内的阴寒之气,将它们逼近角落,更是肆无忌惮的开始冲击穴窍,陆天赐的经脉被这股燥热之气活生生撑大了几圈。
闭塞的穴窍被一个又一个冲破,但这并不是好事,这燥热之气无穷无尽,经脉已经被撑到了极限,但它还不停止,依然肆无忌惮的去撑,去冲,仿若要穿破陆天赐的身体,冲入这茫茫银海般的世界,去融化那万年的积雪。
而那些阴寒之气最终被逼向了最偏僻的角落,结成了一粒深蓝色的冰晶。燥热之气仿若对这冰晶也无能为力,饶其而行,冲进了陆天赐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穴窍,甚至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这次不是被冻死,而是被烧死,他已经感觉这个冰天雪地在融化,感觉他也在融化。
陆天赐感觉自己躺在火炉里,全身里里外外都冒着火,他从未感受过这种痛苦,他凄惨的嚎叫,悲凉的声音穿破残垣断壁,被山神庙外肆虐的风雪掩盖。
“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有趣。”忽然,神像目中打出一道光,直直的冲进陆天赐的脑海。
刹那间,陆天赐仿若来到了一个尽是黑暗的世界,他依然能体会到自己身体的燥热与剧痛,却再也看不到那风雪漫天的山神庙,和滚烫的发红的身体,只看到这黑暗世界中,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白衣白发,白色长眉,或者说,这老头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小子,想不想活命?想活命告诉本尊,本尊救你啊。”这老头似乎能看到陆天赐的眼睛,似乎想救人,但又好像丝毫不在意陆天赐的死活,自从他出现,便不紧不慢的说着风凉话:“有趣有趣,你这娃娃真是有趣。”
陆天赐感觉自己快死了,他想也不想大声吼着:“快救我!求前辈你快点救我啊!”
那老头嘿嘿一笑,在这黑暗的世界中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像极一只挂在树上的猿猴,右臂弯曲,右腿侧踢,头朝下,左脚支地,左手自然下垂,五指微张,曲折弯直又各有不同。
同时,藏青色的线条顺着老者右手五指流入体中,在体内形成了数个循环,只有微弱的藏青色真气由左手喷出。
陆天赐虽然先天体弱,之前从未真正习过武,但他确是聪明之极,老者的动作他一看就懂,立刻学了起来,丝毫没有差错。猛然间,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自己火热滚烫的身体已经干瘪了许多,但他却做出了和那老者相同的动作,与此同时,这天地间的真气由五指汇入,按照老者的真气运行路线,在自己的体内游走了数个循环,却是大部分真气由左手喷出,但其真气游走路线和循环的次数却丝毫不差。
刹那间,陆天赐感到天地间一股莫名的寒意涌入体内,与自己身体中那颗冰晶遥相呼应,散发着无尽的阴寒之气,与燥热之气再一次撞在一起,这一次,双方竟是势均力敌。
但是陆天赐并不好受,他依然咬着牙坚持着,时冷时热的汗水滴在地上,一会成冰,一会化成气,他整个人一会红,一会紫。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他上山之前还要好,至少看上去是个健健康康的少年。
脑海中猛然间凭空多了个念头,他竟是看到了自己体内的情况,他发现那股燥热之气流淌在全身经脉与血管中,冲击着他的穴道,而那层阴寒之气又仅仅包裹着他的经脉和血管,护着他的身体不被燥热之气破坏,他知道暂时自己死不了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可是,他的意识猛然又被拉进黑暗中,那老者在黑暗之中上窜下跳,怪笑怜怜,虽然陆天赐都看不到自己,但他却明显感觉到老者正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欢喜,好似再看一块奇珍异宝。
那笑声甚是恐怖,震耳欲聋,陆天赐强忍着痛苦,对老者的目光感到有些惧怕,不禁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这是哪里?”
“自然是你的脑袋里。”
“你怎么在我脑袋里?”
“小子,我不在你脑子里在哪里?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多谢前辈救助之恩,不过前辈能不能先出来?也好让我拜谢前辈。”
“出去?不!我不出去!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焚天尊!你休想抓到我!告诉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去!”
那老者一听陆天赐要他从脑袋里出来,立刻疯狂的大吼大叫着,显得很是惧怕,但渐渐就变得杀气腾腾,面生狰狞。
陆天赐根本受不了那老者的嚎叫,那声音仿若就在耳边,震得陆天赐头痛欲裂,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是他不敢,他体内的两股力量还在明争暗斗,只能强忍着痛苦惊叫着:“请前辈饶命啊!别叫了,别叫了!前辈!前辈!闭嘴!啊!”
但那老者却丝毫不为其所动,依然自言自语着:“妙啊,秒啊,魔尊得道哇!想不到本尊竟能发现如此好的材料,哈哈哈,焚天尊,看你怎么和我争,啊哈哈。杀!杀!好徒儿!杀啊!杀啊!为师带你屠尽世间苍生啊哈哈!”
陆天赐惊恐的发现,这老者竟然是个彻底的疯子。他在这黑暗的世界中,不止的自言自语,打着各种奇怪却很强大的招式,比陆展教给陆莲的还要强大太多太多,哪怕仅仅是轻轻的软绵绵的拍了一掌,这掌印却自脑海中挥之不去,仿若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这一掌,它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一掌将人拍的不得转世超生。
光凭眼睛,陆天赐就能看出,这老者的招式又快又狠,快到花了他的眼睛,以他现在的水平根本无法理解,狠到上苍似乎都能被这老者的一招穿个窟窿,仿若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可以屠尽世间苍生。
但陆天赐根本没时间去学,去想,他的头越来越痛,身体也越来越乱,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体内的真气运行完全乱了套。
燥热之气终于抓到疯狂反扑的机会,穿破了穴窍,阴寒之气也趁机钻入经脉。
陆天赐的意识瞬间撤出黑暗的世界,他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双眼直愣愣张开着,却已经没了意识。
那老者也终于发现了异状,他立刻夺走了陆天赐的身体控制权,帮着他控制着体内的真气,一冷一热两股力量渐渐泾渭分明,体内被破坏的经脉,穴窍和血管也逐渐恢复如初,随后控制着陆天赐的身体,两眼一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