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宏阔的地下山洞，钟乳石如蝙蝠般倒垂，悬挂在天穹顶端，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他们的前方有一洼深紫色的池水，里面牛乳状的液体似乎正在沸腾。
他们走过去查探。
袁伦拿出树枝，捅进池水里，树枝立刻在一片嗞嗞声中腐蚀殆尽。
“酸液，”他的眉毛抖了一下，“不是纯酸，更像某种生命的分泌物，有股铁屑的气味。”
火光靠近，山洞的全貌得以一览。
石壁上涂画着奇怪的楔形文字，不是通用语，也不是兽人语，倒有些像古代的拉丁文。
“这里是……”强森来回看了几眼，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
他解除盔甲，从衣袋里掏出一卷兽皮。
兽皮长着毛刺，呈现出暗淡的棕灰色，上面被红色颜料涂得乱糟糟的，仔细看看，似乎是一幅地图。
地图左上角，恰好写着同样的文字。
“喏，就是这个。”半兽人说。
“喔？这种年代，还有人拿兽皮记录么。”亚当老爹拿起地图，想对着阳光——嗯，这里没有阳光——他又把兽皮放了下来。
“方尖塔里的‘藏品’。”强森咧嘴道。
“迪佩尔博士？”奥利维拉困惑地眯起眼睛。
“待会再说，先看看这个。”
袁伦观察了片刻，突然伸出食指，在兽皮的右上角点了点。
“不会错的，我们在这里”，那是一个冒着烟气的水洼图案，他的手指绕了半圈，划向地图中心：“如果地图叙述确切，那么终点就在这里。”
“为什么？”特瑞困惑地问，“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行小字。”强森对他摇了摇头，他对地图内容早就烂熟于心。
特瑞睁大眼睛，晦暗的火光闪烁了一下，他在底部找到几行文字。
黑暗古老之地
从深渊到悬崖
暗河之水，始自茕沟
旅人踽踽，行走在天穹之上
跨越地穴，踏上湿土
生机与绝望的双生体
在最高端之顶点，真理歌咏于世
十六只眼睛徐徐睁开
水晶棺终将呈启
化为吾盾，化为吾刃
在这下面，画着一颗骷髅，还有两条交叉的人骨，被一条黑线连到中央。
那里，有数圈蚊香状的线条，如纺锤般环绕起来，每隔半节手**离，就标着一个箭头。
奥利维拉也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首谜偈诗。”袁伦回答。
“以及附带的路线图。”亚当插嘴说。
袁伦摺起边角。
“这是一幅探险家用的地图，比例尺是五万分之一。”他接过话头道，“我们落下时大约耗费了四秒钟，也就是说，我们正处于八十米深的地下。”
众人抬头望去，上方果然漆黑一片，幽不见顶。
“这个岩洞不像天然形成，倒有几分斧凿的痕迹。”袁伦已经冷静下来，依着条理分析道，“那片冒着泡的酸池，大概就是起点了吧。”
他继续说下去。
“仅从质地判断，大约有一百年，或许更久。”
亚当老爹看着地图上的粗线轮廓，似有所悟。
这是一幅古代藏宝图。
那个骷髅标志所指的地点，或许就是宝物的埋藏地。
地图没有标出地名，要弄清楚它的来历并不容易。
强森拿到它后，也曾几次三番打听过，可惜除了人类的白眼，什么都没得到。
未曾想，它的标记竟藏在冰川密布的雪山里。
“要不要进去看看？”强森问。
袁伦细细地扫了一眼。
酸池的尾端，有个巴掌大的豁口，紫色的液体顺着豁口漫流而下。
水流在凹陷的卵石堆中分成三段，各自延路流去。
那是一处漆黑的三岔道，左侧上陡，右侧下降，正中平缓。
“我们还有选择么？”他轻笑。
要想徒手攀上这种高度的岩壁，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上方还有污染兽的威胁。
“走哪边？”强森急不可耐地说。
“当然是往上的一条。”特瑞指着图面的文字，“所谓‘最高端之顶点’一定是指上行吧？”
“我也赞同。”亚当接话，“你们看那些箭头，有直的，有顺时偏的，也有反时偏的，恐怕代表的是上行、下行与平行三种走法。这里的第一个路口，就是向左。”
待他说完，特瑞反倒有些不解。
“那么，假如岔道内出现起伏，我们又该怎样判断上行呢？”
这次，袁伦回答了他的疑惑。
“可以观察水流。”他指着酸液说，“上行路，水流必然缓慢，下行路，水流往往湍急，这便是判断的方法。”
众人点了点头，当即沿路走去。
通道的两侧不时凸起螺纹状的石笋，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叫人心中暗颤。
火焰很快烧尽了，地上却找不到树枝。
他们采集了些蕨类植物，试图用火星引燃，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里面的水分太多，根本点不着嘛。”强森嘟囔道，把燧石丢在地上。
亚当老爹想了想，问：“盔甲呢？这种版本应该附装了探测仪才对。”
特瑞露出一丝苦笑。
“温度太低，红外热成像失灵啦。”
奥利维拉挠着后脑，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如果我是精灵就好了。”
众所周知，精灵的昏暗视觉是黑夜中的一大便利。
强森撇了撇嘴：“哼，那群懦弱的娘娘腔？”
作为兽人后裔，他对精灵有着天生的反感。
这时，袁伦拿起燧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有没有红色的纸或布？”
“有！”奥利维拉掏出一方油布，那是他用来包裹零件的东西。
袁伦把油布撕成两段，叠起来，蒙住了自己的左眼。
“你想干什么？”强森奇道。
袁伦的嘴角微翘，将燧石放在眼前，噌噌擦亮几次。
耀眼的光芒一闪即灭。
他拆下油布收起，视野之中模糊出现了道路轮廓。
“矿工的小把戏。”他试着半眯眼睛，这样状态可以保持久些。
借由红光刺激，让视锥细胞出现短暂活跃，从而看清黑暗中的物质——他在矿洞不止一次用到过。
“跟我来。”
四人排成一条直线，随着袁伦走去。
前方又是一个三岔口，与之前的路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岩壁前多了一具靠墙的枯骨。
“嗬，死人。”
强森捡起一根隐约透出暗黄（他看不真切）的臂骨嗅了嗅，说道。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特瑞扭过头去。
袁伦心中暗暗记下，这片区域，他们并非唯一的发现者。
亚当老爹则从容得多，拿着地图，核对道。
“嗯，这次走右边。”
奥利维拉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袁伦问他。
“你们有没有感觉……”他滞了数秒，“……身体很怪异？”
“我看是你太紧张了。”强森的兽牙抖动几下，笑道。
他们继续前进。
沿路途中，约莫遭遇了八处相同的岔道，他们一律顺着水流望上走去——存在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实在叫人始料未及。
终于，在第九个岔道后的山洞内，他们来到了尽头。
“这是……”
强森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一颗与人等高的鹅蛋形白色虫卵，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紫色液体缓缓流入它的下部，似乎是虫卵的营养来源。
强森伸手，抚上虫卵外壁。
“哗啦——”
白色表皮忽然产生皲裂，骤地爆开。
覆盖着如雪般亮银色皮毛的蜘蛛，从黏液之中跳了出来。
“让开！”
袁伦反应迅速，立刻开启盔甲。
名称：冰川蜘蛛
科属：爬虫型污染兽
属性（以当前盔甲为基准）：力量——弱，敏捷——强，强度——弱，耐力——极强，精神——弱
综合评判：★★
命中率：眼轮23%、大脑1%、胸腹55%、螯爪73%、下肢39%
是否开启战术分析（需要30%电量）？
是否继续属性分析（需要25%电量）？
“是污染兽！”
他心下一紧。
“围住他！”
特瑞和强森紧接着呼出盔甲，亚当则掩护着奥利维拉后撤。
长枪平捅，战斧横扫，链锤侧击。
毕竟只是二星污染兽，在三人默契配合下，不片刻就将它逼至死角，袁伦一枪刺在腹部，结果了它的性命。
暗紫色的血液从蜘蛛身上流出，散发出腌鱼似的腥味。
袁伦走上前，敲了敲洞壁，是死路。
“我们依照标记，为什么……”亚当老爹皱起眉头。
“嘿，要我说，一定是路上弄错了……”强森小声嚷嚷。
“不可能！”亚当摇头否认，“我们一直数着过来的。”
“麻烦的东西。”
特瑞扶着前额，长时间的行走让他有些疲累。
“不如换条路线试试看。”奥利维拉建议。
袁伦隐隐有些奇怪。
难道地图与这处山洞所指并不相同？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像这种规模的地下通道，若非特意钻营，又如何建造得出，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处相似的地方了。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诗偈里。
袁伦一边思考，却并未提出异议，随他们探寻下去。
他们先试着一路上行，这是亚当老爹的提议。
“即便找不到宝藏，至少也能寻到山洞的出口，等我们做足了补给，再下来也不迟。”
可惜，沿着上溯的细流走了许久，尽头仍然是个死穴。
随即，几人不得不放弃原本想法，逐条搜索起来。
这一搜索，便是三日时光。
渴了，就饮用洞壁上凝结的雪水，饿了，则摘取狭缝间生长的苔藓，也不过探索了十数条通道。
第四日。
花了不知多长时间，大约是盔甲电量剩余十分之一的时候，他们累得坐倒在地。
“这么多岔道，我们还要找多久？！”
半兽人开始抱怨。
岔道无穷无尽，绵延曲折，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
每一处错误路线尽头，都有一只白色蛛卵悄自生长，待他们走近，方才突然爆发。
就像误入了蜘蛛的巢穴。
仅仅消耗在战斗中的电量，就让他们头疼不已。
“剩余能源？”袁伦看向强森——半兽正不住地抽动着嘴角。
“百分之十三，刚好可以炖一窝蜘蛛大餐。”
“我也不多了，比他高出三个点吧。”特瑞摇摇头说。
是的，他们需要尽快找到出路，继续战斗下去，迟早将困死这里。
袁伦拿着地图，反复端详了数十遍。
诗偈之中，到底暗藏着什么秘密？
三天来，他始终没能放下这个问题。
大脑飞速转动，试图让迷雾抽丝剥茧般散开。
冥思苦想片刻，扫了眼疲惫不堪的几人，目光落在奥利维拉身上。
“能不能把你那时候的感觉再说一次。”
“什么？”
“你说的……怪异的感觉。”
“哦……那个呀……是一种，肌肉和血液微微错位的感觉。”他显得局促不安，“我在熔炼的时候，常常需要精确控制手臂力量，所以才觉得奇怪。”
袁伦苦苦思考，他似乎快要抓住那一丝线索，却又捉摸不定，任由它在眼前流走。
这类诗偈，总有些叫人难以理解的语句，他初时并未深想，可如今却发现是关键所在。
他轻声念诵几遍。
假若以陷落比作悬崖，他们正是诗中的‘旅人’，为了找寻所谓‘水晶棺’，向‘最高之顶点’进发。
是什么呢？
袁伦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我想，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