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阴森诡异的忘川河边,此刻黑光大放,恶鬼满盈,充斥着邪恶浑浊的气息与凄厉的嚎叫。那些急于找到出路的鬼魂本以为自己可以找到一个躯体附身,未曾料,黑光缠绕的那一具躯体要的并不是整个魂魄,而只是魂魄的星星点点。
聚魂草燃烧后散发的青烟,带着丝丝腥味,厉鬼前一刻为之疯狂,下一刻却因其而惨叫连连!
我体会的是灵魂与骨肉的剥离,痛不欲生,意识如电流般瞬间短路又瞬间连通。意识清晰的时候,我能清楚的看到漂浮在我上边的一个透明的轮廓,如婴儿般蜷缩着的轮廓,一闪一闪发着月白色的光。
而那些孤魂体会的却是灰飞烟灭的绝望与痛苦。凡是被聚魂草烟所缠绕的魂魄,无不化作星星点点分散在空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点星光朝着我的方向飞来,其他的都在空中慢慢消失不见。
原来,聚魂草替我补魂,付出的不止上万将士的血,还有这无数无家可归,无处可依的孤魂!
眼见我身上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灵魂光线愈发耀眼,巫姑有些顶不住阵法的反噬,吐了大口的鲜血。
巫即焦急地问巫姑的情况,巫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过会坏劫来临时,全靠你了,巫即。”巫姑甚至都没有顾忌嘴角边流淌的血,淡淡笑了一声。
如果可以选择,她又岂会走上这条绝路。
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么忍心伤害上万的同族。
可是她没有选择!
“巫即,从预见狼妖命格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了只有这条路可走。我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来准备这缀魂大阵,60年前,我发现我还没准备完成,而她已经到了死期的时候,你知道我又多绝望吗?那时候我真想让整个六界一起陪葬!”
巫姑想到当时的绝望与疯狂,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此刻的她完全不会知道,布满鲜血的脸和放大的瞳孔以及放肆的笑,那是一副多么恐怖狰狞的画面。
笑到后来,巫姑猛咳了几声,再一次吐了大口的鲜血。
巫即一边顾着阵法,一边焦急的看着巫姑。
等巫姑缓过一阵,她又开始诉说。“幸好,幸好,殃逻为她逆了天命,才给她多活了这60年。我曾经是多么厌恶殃逻啊,可那一刻我恨不得跪倒在他的面前,舔他的脚尖!”
巫姑的话音刚落,只觉得周边的气流诡异燥热起来。盘旋在上空的气流飞速的旋转,原本的黑夜顷刻之间变成了烈日炎炎的白昼!
意识时有时无的我,睁着焦点散乱的双眼,模模糊糊瞅着上空中出现了七个太阳!而且这七个太阳还在高速旋转!
烫!滚烫!仿佛放在火里被烘焙,浑身的水分都变成蒸汽流失。原本冰冷的身体只是短暂的恢复了温暖,瞬间却变得滚烫不已,如被火烘烤的鱼肉,慢慢变焦!
“七日轮已经出现,这里马上会变成一片火海!巫即,你护住狼妖,我来应付七日轮。”
这就是逆天命所要面对的惩罚!七次火灾,一次水灾,水灾之后复有七火灾。如此水灾满七次,之后一次风灾,如此之后,一切均会飘散。
巫姑笑得凄厉,眼神却透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厉。
“坏劫我来应付,你看好狼妖!”巫即说完,纵身跃起,整个人在空中高速旋转,风吹动他黑色的斗篷,猎猎作响。
巫姑惊讶的瞅着空着的身影,她没有料到,巫即在决定帮她的那一刻起,早就将生命豁了出去。
其实她是明白的,巫即为什么让其他的几个人走了。巫即比她考虑到永远要深一步,远一步,也考虑到更多的人。
坏劫来临,死亡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一定要撑到缀魂大阵圆满完成。如若那几个人一同留在这里,必定会卷入坏劫,死亡亦是迟早的事情。
而如若他们全都死在了这次大劫中,巫咸族便群龙无首,涂冽那边早就将巫咸族视为眼中钉,时时刻刻想着除之以解心腹大患。如若巫咸族元气大伤,涂冽定会趁机下手,绝不留情。
原本将巫咸族托付给巫即,也是看重他的顾全大局。
饶是如此,她也无法容忍,巫咸族如此的低声下气!巫咸族的力量不应该被踩在脚下!现如今在1313年前的大战中元气大伤的神仙界已经渐渐恢复,而妖魔界却还是一片混乱,如果尊主还不复活,那么妖魔界,最终会被神仙界踩在脚下,成为神仙界的阶下之囚!
狼妖!活下去吧!为了解救尊主而活着!
这一次,你再也不能背叛尊主!你必须得站在妖魔界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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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彻底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失去意识之前,我似乎看到那个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灵魂慢慢的回到了我的体内。
我只觉得身体恢复了轻盈,轻飘飘的,像行走在云朵之上。我清楚的感觉我在做梦,梦中一片白色的光芒,有三个身影走在我的前面。
走在最前边的男子,身材高挑秀雅,穿着上好的冰蓝色轻衫,绣着雅致的兰花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将他头发拢在后背中心的玉色丝带交相辉映。此人步履轻盈,步履之间无比透出一股温润秀雅的气质。想来此人必定是贵族公子,高贵典雅,彬彬有礼。
走在稍后方左边是一个身穿素白衣衫的男子,他的头发高高挽起,用的简单的木簪,如此朴素的衣着却让他穿出一种清凉出尘的气质,从修长的身材和气质来看,此人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之感。然仔细看他的走路的姿态,却发觉,此人昂步履轻快,一举一足间无不体现出此人的率直阔达的性子。真不明白,他为何要穿着如此素雅,冷艳的衣着。
而右后方的男子更是给人一种严重不搭的感觉。男子的身影看起来比方才二人矮了一截,身形看起来像个少年,此少年穿着松垮的麻色大衣,右肩扛着一把大刀,左臂空荡荡,显然是断臂。少年挺直腰杆,挺得太直以至于给人一种腆着肚子走路的感觉,只见少年昂首阔步,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副大汉的架势,一瞅就让人觉得,这少年,真爱装腔作势。
我很想追上去,看看这三人长什么模样,可是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动不得,说不出。心里越焦急,越是发现我好像被什么死死困住。
似乎又在做噩梦,我浑身冷汗躺在一片白光之中,一直在挣扎的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我惊醒,发现我站在一间全部是紫檀木筑成的大宫殿里边,紫檀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远远的看见殿堂之上盛气凌人的坐着一个身穿紫檀色锦服的男子,他一脚踏在做工精巧的紫檀圈椅上,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他的身边围绕这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殷勤的给他捶背捏肩,他却泰然自若的单手拿着茶杯反手将茶缓慢的送入口中。
与刚才那几个我只能看到背影的人不同,这个男子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正面,只是他的手和茶杯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我能清楚看到的,只有他透过手背盯着我的眼神。
凌厉的,锋芒毕露的眼神盯着我。
我呆呆的和他对视,竟不知如何反应。
不知何时响起了悠扬的琴声,我顺着声源望去,那是一个坐在殿堂左侧的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男子席地而坐,低垂着眼睑,聚精会神的弹奏着宁静安逸的曲子。此人弹奏得十分忘情,似乎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
明明这人近在眼前,我却看不清他的脸,满视线里都是红色的衣袖和跳跃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