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婶婶化成人形,艰难地爬起来。她急忙推开我,挡在我的身前。“子夜,快跑!只要你没攻击它们,它们是不会攻击你的,赶紧离开这!”
“不!”我斩钉截铁的喊。“蒲婶婶,我不会自己一个走的,要走我们一起走!”我咬着蒲婶婶的衣角,死活不松口。
蒲婶婶一脚踢开我,抽出一把匕首,睁大双眼,严辞厉色。“走!狼牙剑在你身体内,你代表的是整个终北。一定要活下去,为终北的妖族报仇!”
“不!”我倔强地回答,立场异常坚定的看着蒲婶婶。“要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我不信娘亲死掉了,绝对不信!这都不是真的!这些冰怪算什么,只要挨个砍了就行了!”
我试着从我体内掏出狼牙剑,作为终北的镇国之宝,狼牙剑是身份的象征。然而,终北的子民除了很少一部分长辈知道狼牙剑在我娘亲手上,以及我娘亲曾经是终北的王之外,没有人知道。
从很小开始,娘亲告诉我狼牙剑的使用方法,以及剑灵的召唤阵势。
我掏出狼牙剑,狼牙剑漂浮在空中散发着白色的光芒。我盯着眼前大步靠近的冰怪,眼神凌厉。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休想从我身边夺走任何的人!”我站定姿势,心里默念狼牙剑,将我的法力通过灵识与剑相连。
“去死吧!”我用意念驱动着狼牙剑飞速出剑,然而眼前的鲜血却让我目瞪口呆,迷茫不解。
蒲婶婶一手紧紧地拽着狼牙剑锋利的剑锋,将狼牙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子夜!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若是在这死了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终北的仇谁来报!你难道想让夫人,王,还有终北所有的战士就这么白死了吗!我千辛万苦救你出来,不是让你随便送死的!这些怪物只要没有主动攻击它们,它们是不会动你的。你赶紧走!”
看着忿然作色的蒲婶婶,还有她滴血的手掌。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大声喊着,发泄着我的不满。“难道你要我为了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吗!我做不到!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了活下去,可以什么都丢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跪在那个鸟人面前委曲求全!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我一口气将内心所有的不解吼出来,我知道我这样蒲婶婶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可是我真的不明白。“难道为了活着,我们就要丢了尊严,丢了人性吗!如果这些东西都没有,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
蒲婶婶一脸悲戚的看着我,从袖中抽出一把长剑,喃喃道:“子夜,因为你还不懂什么叫做责任。”
“责任?什么是责任?不是将我分内之事做好就是责任吗?”我反问。
蒲婶婶看了我一眼,挥剑而出。“所谓责任,就是有许多事你必须做,但你不一定喜欢做。”
蒲婶婶说完,对准扑面而来巨大冰怪当胸砍去冰怪胸膛的冰面裂开。然而这个攻击对冰怪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强力的掌风强压而下,幸而蒲婶婶反应灵敏,才勉强躲过。
躲闪的瞬间将长剑高高抛弃。蒲婶婶恢复狼身,一跃跳至冰怪的后背,又瞬间化成人形,接住落下的长剑,当头一剑砍在冰怪的头顶。硕大的头颅瞬间崩裂,碎成冰块滚落之地。蒲婶婶刚待松一口气,却见冰怪的手掌毫不迟疑地朝蒲婶婶的位置拍去。
蒲婶婶讶然望着飞速袭来的巨大冰掌,一跃从冰怪身上跳下,后退几步远离冰怪的袭击。
“脑袋碎裂竟然丝毫不影响它的行动!”蒲婶婶失声惊呼,没有回头看我。只听见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砍了你双足,看你怎么行动,砍了你双手,看你怎么出招!”说完,身影一闪,朝着冰怪飞奔而去。
我惊叹于蒲婶婶的身手。以前在终北的时候,蒲婶婶一直就是帮我娘干点针线活儿,做点杂事,我从来没想过蒲婶婶身手竟然这么厉害!
虽然我不解,我喜不喜欢做的事情和责任有什么关系?责任在我理解来看,维护尊严,就是对自己人格的负责,出手救助自己的亲人,就是对人性的负责!但是此刻蒲婶婶的动作飞快,看得我眼花缭乱,我根本懒得去琢磨所谓的责任。
内心一股蠢蠢欲动的冲动,要和蒲婶婶并肩作战。我再次与狼牙剑灵识相连,想要助蒲婶婶一力。小毒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拉住我。“子夜,你就听蒲婶婶的好不好?”
我瞪着小毒蛇,小毒蛇害怕的缩回手去。“退后!等你弄清楚了所谓的责任是怎么回事再来管我要不要出手!”说完,拔剑而起,朝着冰怪飞奔而去。
狼牙剑终年吸终北寒气,属性属水。这些冰怪显然也是属水,在属性上,没有半点优势。而这些冰极其坚硬,若想刺裂,则需要非常殷厚的法力支持。
我自小身法好,在速度和行动上不输旁人,可偏偏在法力上差一大截。53岁那年中了小毒蛇的蛇毒之后,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这也是我迟迟化不了人形的原因。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的法力,恐怕是同辈中最弱的。
蒲婶婶刚才的动作简直是太完美了,我很是想临阵学枪耍一番,奈何我化不了人形,无法做到蒲婶婶那般灵活变换。
蒲婶婶踩在倒地的冰怪身体上悲戚的看着我。半晌,她一边对付汹涌而来的冰怪,一边跟我说话。
“子夜,夫人当初很爱你的父亲。可是后来,夫人却离开了你父亲,和现在的王成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一边应对冰怪,一边回答:“不是那个人抛弃了我娘吗?”
“不是。夫人是终北王正宗的继承人,当时终北正处于危机四伏的年代。各大妖族蠢蠢欲动,随时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内乱。如果让其他的妖族知道夫人和神界男子结合,那些虎视眈眈的妖族必定以此为借口大动干戈。为了终北的和平,夫人才决定嫁给现任王。十多年后,局势稍微稳定,才找了个借口将王位让给现任王,退居幕后。跟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子夜,身为终北王的责任,就是保护终北的子民。而现在,你是终北的王,你的责任是,为终北死去的战士报仇雪恨!而你履行这些责任的前提是,你必须活着!”
我有些愣神,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是我娘为了终北而放弃那个她爱的男子。我知道我娘曾经是终北的王,我以为她退位只是因为她并不爱纷争与是非,她是一个淡漠的女子。现在看来,这其中应该含着一些对那个神界男子的歉疚之情。知晓这些事情之后,以前很多我不理解的事情全都说得过去了。
例如我娘喜欢在空荡的夜对着夜空唱《子夜歌》,喜欢看星星,喜欢绣桃花,正如那一块被我捡起贴身藏起来的手绢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凋零的花瓣。
“还记得夫人之前跟你说的话吗?你有一半神族血统,但是你只能站在妖族这边。为了这些被屠杀的终北妖族,你必须斩断和你亲生父亲的血缘!”
“子夜,你要意识到,你的仇人不止是峥煌,不止是今天战场上的那些神族士兵!1313年前,六界大战,从此妖魔界和神仙界互不两立。你是妖族,所以神仙界的所有人,都是仇人!这场复仇战,不是你孤身一人去赴战场,而是要联合所有的妖魔界的人,一起对抗神仙界!”
“所以……”
蒲婶婶一直说着,即使被冰怪击中也不曾停下。将身前的冰怪击倒,蒲婶婶举着长剑笔直的屹立在那里,看着我,语重心长道:“子夜,你现在的责任就是找到妖魔界的大部队,让自己变强。然后和妖魔界一起,对抗神仙界!”
蒲婶婶说着,一只冰怪直冲而来,挥舞着粗重的长臂,朝着蒲婶婶挥去。蒲婶婶侧身躲开,却被冰怪抓住左手臂。蒲婶婶右手挥剑正要斩断抓住她的粗大手掌,却不料,聚拢而来的冰怪,又抓住了她的右臂。
“蒲婶婶!”我大喊!想抽身过去帮她,可又有好几个冰怪围着我,让我寸步难行。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小毒蛇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害怕,顾不得身上的伤,想过去帮蒲婶婶,却不料蒲婶婶对着他大喊:“不要出手!锦腾,带着子夜快点跑!只要你不主动袭击他们,这些冰怪不会主动攻击你。你们跑到刚才那个岩洞里边去,这些怪太大,追不进去!”
“不!小毒蛇,救蒲婶婶!”我一边努力想摆脱围着我的几个冰怪,一边冲着小毒蛇大喊。
“啊!”蒲婶婶的胳膊被硬生生折断,发出凄厉的哀叫。然而,蒲婶婶只是发出了一声,便强忍住疼痛大喊:“快点逃!子夜,如果你没有为终北报仇,敢就这么死在这天山,你爹,你娘,还有整个终北的战士,以及我,都会死不瞑目!锦腾,你要好好帮助子夜,你头脑比她冷静,若是你也被这群怪物攻击的话,你们就没机会逃出这天山了!”
“小毒蛇,救蒲婶婶!”
“锦腾,带着子夜逃!”
锦腾站在一群怪物中间,两边两种对立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冲击着他的耳膜。
蒲婶婶痛苦的哀嚎,骨头折断的声响,死亡的恐惧,锦腾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状态。血腥的战场,鲜血淋漓的场景,血腥的味道,恐怖的兵戈之声……
锦腾抬起头,看向明明痛苦不堪,却还是一脸焦急的担忧着他们的蒲婶婶。那一瞬间,他抬起他颤抖的双腿,毅然决然的奔向子夜。
“蒲婶婶,我会带子夜逃出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小毒蛇,他朝我跑过来,在怪物之间窜行,随后紧紧地抱着我,往岩洞的方向跑去。
“你疯了!放开我!”我死劲挣扎,朝着小毒蛇乱抓乱咬。
小毒蛇却死死的箍着我不松手。
透过小毒蛇肩膀,我看到身后一堆的冰怪围在一起。鲜血从中间四溅而出,有什么血腥碎裂的东西抛了出来,我惊恐地看着,觉得胃被什么东西绞动,疼痛欲吐!
我的眼泪停在了眼角,声音嘶哑,发不出声。
这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