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婉清是学过武术的。
不过与崔莺莺相仿,身为大家族的下人,学的也只是单纯的技击之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家族不会让她们学什么性命攻,一来她们的命没那么值钱,二来也担心有了反叛的能力。
但这就够了,毕竟卢婉清面对,是一群连技击之术都没有系统学习过的看门家丁,家族最低级的走狗!
“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
十几鞭子如同盛夏的暴雨,噼里啪啦的落在那几条看门狗的身上,抽的他们七滚八爬、哭爹喊娘。卢婉清倒是大气都没多喘两口,抖手将马鞭收回,昂首挺胸与那些家丁面前,冷声问道。
“小的们不敢再对崔大人无礼,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愚蠢!”
卢婉清脸色不变,口中再度低喝道:“你们以为本姑娘抽你们,是因为你们对他无礼?看来你们真是不够资格当卢家的狗,回头还是去睡大街吧!来人呀,把这几条狗,撵出卢家!”
“饶命啊,婉清娘子饶命啊!”
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几个看似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却是匍匐在卢婉清的脚边,不住的磕头求饶,或许在他们看来,被卢婉清抽上几鞭子并不严重,而一旦被撵出卢家,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上等人与下等人之间的界限,清晰的让一旁的崔绍唐感到脊背股发冷。
“崔郞不要误会了,婉清平常时候也不是这样,只不过这几个家仆做事过于糊涂了,他们既然能向我隐瞒崔郞来找我的事,既然也就能隐瞒更多的事,所以是该打。”
卢采薇这话说的声音不小,那跪在地上的家丁们,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也恍然明白,继续找卢婉清求饶,是不会有半点用处的,转而就膝行向着卢采薇而来。
只可惜卢采薇没心思跟这些人说话,眼眉间带着一股重重的嫌弃,转身就登上马车,钻进车厢,只是露出半张脸让崔绍唐看见,“崔郞你来为何,小妹大致明白,等小妹回来,自会去找崔郞的。”
“那好吧,这些人......”卢采薇话都说的很明了,崔绍唐也没有必要再多说。
“与你何干?这是我们卢家的家事,让开别让马踩了,今日可没有女侠来救你,管事的,这些人统统撵了,等二娘子回来,绝不能再看见这些碍眼的家伙!”卢婉清气势汹汹的将崔绍唐挤开,垫脚上车,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车厢。
摇摇头,崔绍唐怜悯的眼神从那些家丁身上扫过,他知道,因为自己,这些人将来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想要再去某个大户人家当家丁几乎是不可能的,只因为他们被撵出卢家,身上将会留下一个永久的印记,而这个印记则表明,他们是因为受到雇主惩罚才失去工作的,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再被雇佣了。
这边崔绍唐心中还在怜悯,然而一转眼,他却发现别人盯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这些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家丁,心中忌恨与他也就罢了,在马车离开后,突然从卢家大门里走出来的一介公子哥,望过来的眼神,竟然比那些家丁,更要狠辣百倍。
“此人是谁?”
崔绍唐眉头微皱,眼神扫过那公子哥,从其五官长相来判断,应该是卢家的后代,几处地方竟然也与卢采薇有些神似。或许是因为刚才卢采薇和卢婉清的表现,让此人有些畏惧,故而只是站在院门之内,恶狠狠的盯着崔绍唐,活像是要将崔绍唐生吞了一般。
“你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在确定对方不敢直接上来找自己麻烦后,崔绍唐微微一笑,还刻意的冲那人颌首示意后,这才转身离开。关于宫中采购的事情,既然卢采薇已经应承下来,想必是不会有问题的,眼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恢复通四海和通达的正常运转。
通达车马行打正式交付给崔绍唐后,一直都是林东渠和展明在经营,崔绍唐几乎没有过问具体的事务,一来他对这个行当了解不够,二来相信车马行里对他暗怀不满之人颇多。
第一个问题的解决之道自然是多加学习,而解决后一个问题,就要看林东渠能不能暗中影响展明,将车马行里属于崔文渊的那些死忠,一个个的抓出来,剔出去。
整个崔家的势力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到目前为止崔绍唐还不能有个完整的概念,他只能从两家商行的规模来判断,总之是个天文数字,而今他也只触及到最外围的一角而已。
若盛世能够持续到崔绍唐老死的那一天,或许崔绍唐就会满足于现下的生活,与崔绍明紧密合作,最终爬到长安掌事这个高度,就能富足的过完一生,不需要冒太大的风险。
只可惜崔绍唐深挖脑子里的记忆,有个重大的历史变故,将会严重影响到崔绍唐向往的那种平和生活,后世人对其也算是耳熟能详了,那就是发生在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
崔绍唐算算时间,差不多就该是三十年之后,也就是说,按照历史轨迹发展下去,他压根就无法“安享晚年”。更重要的是,安史之乱虽然是发生在三十年之后,但事实上祸根,却是早早就已经埋下。
安史之乱,可谓是唐朝盛世的一个重大转折,这场叛乱虽然最终被平复,但大一统的王朝却因此而失势,整个大唐帝国陷入到军阀割据的年代,最终走向衰弱,四分五裂。
“三十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呀。”
以崔绍唐的性格,自不会对命运逆来顺受。哪怕眼下的生活已可以安定富足,但乱世一到,荣华富贵转眼成灰。安禄山此人出生贫微,史思明亦是雷同,故而两人对于豪门望族是最不待见的。
若是没有安史之乱,或许门阀士族的上层架构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甚至在与皇权的争斗下逐渐完成转型,只可惜历史没有给他们机会,安禄山与史思明用手中的大刀,毫不留情的将门阀士族砍的干干净净,甚至是连根拔起。
很不幸的是,崔绍唐就属于门阀士族这个范围之内,他越是壮大,也就意味着将来的目标之大。在安史之乱之中,长安、洛阳无一地可以幸免,唐玄宗都不得躲去了巴蜀以求苟活,他崔绍唐又凭什么能够幸免?
边走边想,崔绍唐心情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要不要帮唐玄宗这个忙呢?”走进家门后的崔绍唐那个,还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阿郎,又没见到人么?”崔莺莺见状,前来抚慰崔绍唐。
“倒不是,都说好了。对了,铁木真这几天可还适应?”
但凡是提及张九寿或是张九寿有关的人,崔莺莺脸色就不会那么美好,微微一撇嘴,道:“他们两个倒是般配的很喃,都是痴男,除了采买东西,两人从不曾出那个小院。”说到这里,崔莺莺微微一顿,又道:“花钱比女人还要快,阿郎,再这样下去,咱们家底子都要被他们给掏空了。”
“是么?嘿,他们舍得研究,我看却是好,即便现在用不上,将来总是能够用上的,所有用度你一律满足吧,回头我给你一些金铤。”
“金铤?咱家里哪有金铤?”即便是在开元初年,金铤这宗东西仍旧是稀罕的财产,故而崔莺莺才会如此惊讶。崔绍唐自不会说金铤的来源,只是神秘一笑,道:“怎地,我手掌两家商行,弄些钱银还不容易?可别忘了,上次聚餐吃饭,我就凭白得了张白鹿皮,不过那是人家得投资,倒是不能乱用。”
从巴蜀来的路胖子赔偿卢婉清一张白鹿皮的事情,崔莺莺自然是知道的,虽说白鹿皮价格不菲,但以崔绍唐和卢采薇之间的婚约来说,又算不得什么。将来崔绍唐若真的能娶卢采薇过门,以卢采薇现今在卢家的地位,陪嫁的嫁妆别说是一张白鹿皮,十张八张卢家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只不过这事情如今看来,却怕是有些困难了,就连崔莺莺都在外间听到过流言,说这一次突厥人来求婚,皇上就是打算将卢采薇给嫁出去的。
“崔郞啊,卢二娘子那个事情,可是真的?”
“什么事情?”
“和亲啊!”崔莺莺轻轻一跺脚,照理说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插嘴,不过这段时间她与崔绍唐之间的感情也是在飞速发展,崔绍唐那种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崔莺莺敢于这么直接。
揉了揉太阳穴,崔绍唐面色显得有些发苦。
这件事情其实是他一直在回避的,并非是他不知道,暂时他自认是没有能力去干涉到那个层面的决定。面对满脸焦虑的崔莺莺,一时半会儿崔绍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最终他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掂量讲了出来,并且告诉崔莺莺,这事情即便他不采取行动,卢家难道就会心甘情愿了?
将卢婉清作为公主打发去突厥边塞,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场和亲的闹剧,可崔绍唐却不这么认为,这分明就是皇权借机在打压门阀士族,若卢家逆来顺受,那么将来他们在朝堂上非但不能借机崛起,反而会永远的抬不起头来。
豪门望族的女人就这么不值钱么?显然至少现在还没有沦落到这般程度,更重要的是卢采薇在卢家的地位,想必卢家此时已经很紧张了。
“正主儿都不急,咱们也不用心急,实在不行嘛,到时候我可以跟薇薇私奔,你觉得的?”
“阿郎你又在开玩笑了,你若是与那卢二娘子私奔了,那小玉姐姐怎么办?”
崔绍唐微微一笑,却是伸手在崔莺莺那张俏面上又快又轻的一拧:“你是不是想说,你怎么办啊?”
“阿郎,不要轻薄人家。”抬手捂住发红的脸蛋,崔莺莺也不知自己这是怎地,刚刚崔绍唐那一下,她分明能够躲闪,却偏偏没有半点动作,反倒是有一丝窃喜。
其实崔莺莺有这样心思也不奇怪,毕竟打她的身契被写上崔绍唐的名字那天起,她就注定是崔绍唐的女人,只要崔绍唐提出要求,不论时间地点,她都只能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交出去。
如果说以前崔莺莺心中还有所不甘的话,在崔小玉这样的女人都被崔绍唐拿下之后,崔莺莺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甚至于她心中还有种隐隐的期待,期待自己能够抢在卢采薇之前,哪怕名份上绝不可能超越卢采薇,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想要占个起手。
如果说崔绍唐是个没自我控制力的男人,摆着崔莺莺这样一个随时可以采摘的秀丽女子,没道理不吞进口中。别看《007》里的詹姆士好像总离不开女人,真正优秀的间谍,岂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
况且崔莺莺与崔小玉又有不同,在很多事情没有个定性之前,崔绍唐是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生理上的需求,而随意乱来的。
“入秋了,我得加强锻炼才行,唉,啥时候才能真正拜一个名师呢?”想要在乱世之中存活下去,各方面的能力都需要加强,其他都好说,唯有拜师学艺这件事情,让崔绍唐感觉很是为难。
凸叔那边是不用想了,人家毕竟是卢家的人。
“咦,我还真是一叶障目了。”看着崔莺莺,崔绍唐轻轻一拍脑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咋就忘了问崔莺莺呢。
“阿郎,你怎么了?”
“来,莺莺你随我入房去。”崔绍唐想到一些事情崔莺莺未必方便说,干脆一把拉住崔莺莺的手,就往屋子里带。那崔莺莺刚刚脑子里想的事情,全是男男女女的,此时自然误会了崔绍唐的用意,当下两颊就飞起红霞,口中扭捏道:“阿郎,天色未晚,天色未晚啊。”
“啥?”
迫不及待的进屋,反身关上房门,等崔绍唐回头的时候,崔莺莺已经很自觉的坐到床边,低着头,不敢看崔绍唐。
见此情形,崔绍唐哪里还猜不透这丫头的心思,当下就道:“莺莺啊,我要跟你说点正事儿,来,桌边坐。”
“啊?哦......”
听到崔绍唐的要求,崔莺莺也不知心中是轻松还是失望,她踟蹰着来到桌边,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双手托腮,心思迷惘。
“你也知道,阿郎我就像学成一身功夫,东找西找,以为远在天边,却是忘了近在眼前。”
“阿郎,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有问奴婢的么?我还以为阿郎你记得,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
崔莺莺的回答,还有她面上的表情,却是让原本希望满满的崔绍唐,心胸间顿时有些冰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