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怪行少女有一个很精致的帆布小包,白色背景,上面点缀着实心的各色圆圈,看起来似由小至大扩散开来,如同远处的小孩子朝这边吹泡泡。
晚上,帆布小包倚在沙发上,就像泄了气的孩子。孩子有时也会鼓起来,但立刻又瘪下去,只是喘了一口气而已。终于有一天,从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它只有掌心大小,好像一个婴儿,皴裂的皮肤,皱巴巴的小手。他是一个老人,不仅是怪行少女,在任何人看来他都是一个老人。
她看着他,感觉在欣赏一个木偶人。的确,他表情僵硬,而且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怪行少女。她觉得好玩。
“这样爬出来很冒昧,别人会吓到的。”
“给我一个理由,叫我永远消失。”
“你跟我的祖父长得很像。”
“老人钻回包里,把拉链拉上了。
现在,怪行少女感到有点空虚。毕竟,帆布小包以前是有生命的。
枫叶
柳树的叶子早已掉光了,为何火红色的枫叶还依然留在树上呢?怪行少女问。她很难想象到会有大雪覆盖枫叶的景象。枫叶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她并不知道。前几年,她并没有注意这些问题,感觉好像是一个孩子忽然明白了性。
到了初冬,这棵枫树的叶子还是未落一片。怪行少女觉得,秘密应该就在树干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里面,也许还是小树时就被人刻意划开,以致成年之后变得愈加明显。怪行少女想,那道缝隙便是一扇门,背后一定会有常人想象不到的世界。她扶住树干朝里面窥去。她的一只眼睛看到另一只眼睛。她原以为看到镜子,后来发觉自己的眼睛没有这么漂亮。索性,她开始用手扒冰凉的树干,试图探个究竟。这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如同扒开了熟睡者的嘴唇。
一个美丽的女人蜷缩在里面。她裸着身子,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
怪行少女觉得这样看不清楚,便把她拽出来,女人没有一点力气,仿佛寄生的若虫般孱弱。
“真漂亮……”她啧啧地感叹。
“枫,枫叶……”女人结结巴巴地说。
怪行少女看了看满树的枫叶,本能地预感到什么。
“那你快回去吧。”她松开手。
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吹过,天空开始下雪。怪行少女再看她时,她已经结了冰,俨然一尊美丽的雕像。几乎是在一瞬间,树上的枫叶掉光了,渐渐地,为雪花所覆盖。
怪行少女把女人拖回家,可惜化掉之后只是一盆洁净的水。
“怪行少女,这盆水里怎会有一个女人的影子?”蝠男慌张地说。
“不要大惊小怪的,她本来就是嘛。”
待她端起脸盆时,女人的脸转瞬即逝。
现在,似乎没有人再会看到雪中不落的枫叶。如果有,那它里面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女人能否长久地呆下去便不得而知了。
怪行少女感到有些后悔,若不是因为自己,枫叶本可以在雪中活下去的。然而她又觉得,一切事物还是遵循自然之理好得多。
夜帝
喜玛拉雅山麓有一间孤独的小屋子,怪行少女住在这里。
这次短暂的旅行并不轻松。外面大雪纷飞,似乎要吞噬生命。
这里常有女人失踪,据说都是被“雪人”掳走的。尼泊尔女人经常狂乱地自语:“Yeti!Yeti!”
屋外有夜帝“吱吱”的踩雪,由远及近。
怪行少女想:“说来就来。”
门开了。夜帝身材高大,披着厚厚的长毛,两只犬牙突露在外面。
“你能听懂人话吗?”她认为这是正常沟通前必须问的一句话。
他走上前,把她抱起来,举在空中:“你害怕被我抓走吗?”
这既回答了她的问题又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怪行少女顿时觉得,他的智商要高出自己许多。
“你比我聪明多了。”她说。
“不仅仅是‘你’,应该是‘人类’。”
“那他们为什么掌握了世界呢?”
“人类运气太好,其实应是他们生活在这无尽的雪中。”
“据我所知,他们的工作很少是独自完成的,捉女人也是如此。”
夜帝似乎被触痛了伤疤,脸顿时变得难看:“少讲大道理!我现在捉女人便是为了这个目的。每捉一个,人类便少一个人,我便多一帮手!”
“真的吗,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才会比人类多呢?”她开心地笑了。
夜帝把怪行少女放下:“你实在不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不打算抓你回去了。你是我的敌人!”
“真可惜,我非常想跟你交朋友哦……”
“少谄媚我!”他愤愤地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的大雪里。
怪行少女真后悔没带相机。
自杀
小颖长着一双地图鱼的眼睛,就像没睡醒似的。她站在十七楼顶,觉得风现在都顺着她。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呢?”怪行少女问。
“男人都不爱我,女人都不喜欢我。”她站在楼顶的边缘,只需再跨一步。
“好美的星星,不是吗?”她手指下面。
“好美的万家灯火,你觉得呢?”小颖手指天上的星星。
怪行少女笑笑:“要知道,你会后悔的。现在只是安眠药在控制你,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我很清醒。”
“那你就跳吧。”
她转身,深吸一口气。忽然,她看到正下方有一张巨大的鬼脸。鬼脸对着她张开雪盆大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她惊得后退几步。
“知道了吧,死是没有意义的。”
小颖手指下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城市中许多人背后都有一张巨大的鬼脸。它们穿梭在楼宇之中,混乱无章,在灯火下显得狰狞恐怖。
非人
怪行少女在路上遇到一个男人,他称自己“不是人”。
“我杀死了妻子,还把她头发吃掉了。”
她仔细打量男人,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身上穿得破烂,眼睛就像饿殍临死前的一瞬间。
怪行少女来到他的家。
女人的尸体平躺在床上,像一个美丽的尼姑。
“你是怎样杀死她的呢?我看不到任何伤口。”
“她是饿死的。”
“你为什么吃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变白了。”
“呵,你很有人情味……”
“不,我不是人,为什么我没有饿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