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愣了愣，脸上的喜色淡了一些，“雾月姑娘，开中门可是要知会西边的。。。。。。”
开中门可是贵人才有待遇，即便是平日裴泽和裴汮回府也多是开侧门图个方便，大娘子就算是嫡女也只是个小辈，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中门都是实木匝制包铁榫卯，沉重无比通常都要数人协力才能大开，且又开中门又卸门栏的，这可不是兴师动众么？
她只当老夫人对这个先夫人嫡出的大娘子有些面子情，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看重。
莫名的她心中竟然生出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觉，方才思彤的那番话浮上心头，方姨娘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娴姐儿。
“大娘子去庵里这么多年，这是首次归家理应庄重一些。”雾月看了方姨娘一眼，又笑道，“不过方姨娘说的也是，毕竟这裴府一门两府中门只有一个，自然是要知会西府的。方姨娘若是手头调不出人手，婢子派个荣泰堂的丫头过去便是。”
“调得出！调得出！只是。。。。。。”方姨娘讪讪的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想着大娘子风尘仆仆一路赶来，若是等通知了西府再开中门不免又要耽搁功夫，让大娘子在门外等久了也显得怠慢，不如快些接进府里，也好安置好后歇息歇。。。。”方姨娘还是有些不甘心，一来就将裴婳抬这么高，到时候可能就真得处处压着她的娴姐儿了。
就在这时，靠着引囊半坐着的裴老夫人忽然又胸口起伏起来，“啊！。。。啊！。。。”的喊了起来。
“老夫人！”雾月瞪了方姨娘一眼又连忙俯下身去，抚了抚裴老夫人的胸口，又在她的嘴边听了听，边听边点头。
“老夫人说了，裴侍郎和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道理不赞同。方姨娘只管先去开门迎人，不要忘记事后知会西府便是。”雾月道。
方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说裴侍郎夫妇是通情达理之人，那岂不是成了不通情达理？方姨娘暗自恼了一下，垫垫脚伸头想去看老夫人，却冷不丁被裴老夫人看过来的眼神给蛰了一下，顿时脸色一变垂下头去。
裴老夫人这么多年积威尚存，没有人敢不将裴老夫人放在眼里，就算她现在不过是个病重的老人，方姨娘仍不敢掉以轻心。
“母亲说的自然是没有错的，是婢妾想左了，婢妾这就嘱咐门房上的人去开中门！”方姨娘刚刚被那样瞧了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方姨娘且慢。”雾月却叫住她。
“雾月姑娘还有什么吩咐？”方姨娘的步子顿了一顿，扭着帕子转过头来脸上笑得极不自然。
“婢子不敢当！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娘子入府后先住到荣泰堂的西暖阁里，用度摆设老夫人也会用她小库房里东西置办，方姨娘可以先不用给大娘子收拾院子，等大娘子日后熟悉家后，再挑一处合心意的院子修葺好后再搬进去。”雾月淡淡道。
方姨娘的脸彻底的绿了，开中门迎进来还不算，居然还住到老夫人的西暖阁里，谁不知道老夫人的小库房可比公中库房里的东西好上百倍！
她的娴姐儿曾看中老夫人房里摆的一个据说是前朝的官窑贡品的五彩粉釉百蝶穿花天球瓶，上面的彩蝶色彩栩栩如生在光下似挥翅飞动，甚是好看。娴姐儿缠着老夫人撒娇卖乖好些日子都没应她，为此还在她面前抱怨了许久。
如今那裴婳还没瞧见人影儿就得了全套老夫人的私藏，到时候等她住进荣泰堂来，天天儿陪着老夫人讨好卖乖，那老夫人的眼里还能看见她的儿女吗！
“母亲可真疼自己的嫡孙女儿。”方姨娘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偏偏她说出来的话还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令和大长公主会不会在意裴婳的克母之命尚不清楚，但她知道的是韦明珍必定是个百无禁忌的，她猜想裴婳的出现会让公主有所顾忌才会想卖裴婳一个顺水人情，顺便讨好一下老夫人。
可如今老夫人依旧不怎么待见她，裴婳会不会承她的情也尚不清楚，但裴婳确定会威胁到她女儿的地位方姨娘心里已经确定了，原本她没怎么在意这个林氏的女儿，可老夫人的态度却给她心里敲响了警钟！
“方姨娘说的是！大娘子是将军唯一嫡亲的女儿，老夫人唯一的嫡孙女儿，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以前那是不在身边路途遥远，老夫人又身子不好没法操心外面的事，可心里却是一直念着的，到底是嫡亲的血脉可不是旁人能比的，姨娘你说是不是？”雾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姨娘。
嫡亲！嫡亲！方姨娘觉得雾月笑的意味声长，那个旁人说的又是谁？是她还是她的儿女？
方姨娘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脸色颓败眼神不忿的离开了荣泰堂，和她兴致勃勃来时的心情完全不同的是，此时她已经有些后悔掺进这趟浑水了。
荣泰堂的西跨院里，一对主仆也在讨论着裴婳进府一事。
“二姑太太，方姨娘方才走了，听说老夫人吩咐开中门迎大娘子进府呢！”说话的丫头瞧上去十六七岁，团圆脸小眼睛鼻梁上布满小斑点，脸上唯一出彩的便是她生了一张小巧红润的殷桃小口。
她名叫琉月，本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头，几年前府里的二姑太太大归了，她便被拨到二姑太太手下做事，如今倒已经升到了一等，成了二姑太太手边得用的人。
二姑太太闺字一个汌，生母是裴老夫人身边抬起来的丫头所出，她的生母连个姨娘的身份也没有，从小是在养在裴老夫人跟前的，二姑太太从夫家大归后，一开始本是和裴涟住一个院子，后来裴老夫人身上的病越发重了，她便搬到裴老夫人身边来侍疾了。
现在这座裴府新建成后，她也没有挑个院子单住，仍旧是住在荣泰堂的东跨院，每日基本都在裴老夫人面前伺候。
今儿裴涟派了小丫头来告诉她，叫她找个借口避开方姨娘，她才借故回房取东西回到了东跨院。
“她瞧着可是脸色不好？”二姑太太在翻找着摊在炕上的一众花样子，想从中选出一个一会儿拿去老夫人那儿用来绣抹额。
琉月想了想，然后说，“瞧着魂不守舍的，像是有心事呢！”
二姑太太“嗤”的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她那个脑子本就不够用，如今自己给自己找了摊麻烦，可不就想不明白了吗！”
当年那林氏就是个不会讨好男人的，连带着生了女儿也被亲爹厌弃，真不知方姨娘这个猪脑子上赶着去讨好她做什么？
她虽然也不喜欢裴涟，觉得她自命不凡故作清高，可裴涟送来消息时她却应了下来，不是因为她要听裴涟的，而是她知道裴泽压根儿就不喜欢这个女儿！
她既不想得罪裴泽这个嫡兄，也不能得罪要仰仗的老夫人，所以她才会借故离开。
“那大娘子那儿，咱们要先观望一段时间吗？”琉月问，“涟娘子那边的意思，像是要您冷着大娘子呢。”
二姑太太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当年林氏生她的时候，我可是还没出门呢，若是一点儿不给这个侄女儿面子，倒显得太过了，就是母亲知道了也会恼了我。不过这会儿我可不知道她回府的消息，等她进了府哥哥也下朝回家后，当着母亲的面儿，我还是要做个和蔼的二姑姑的，我好歹也是她长辈不是。”
言下之意，二姑太太是不会出现在正门了，琉月点了点头和二姑太太一起专心致志的挑起了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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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婳身姿端正的站在车旁，拒绝了青雀请她回车上先歇会儿的建议。
门房进去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府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孟良有些不耐的在门前踱步，忽然他蹬了蹬脚转头道，“裴娘子，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早知道孟某便该拿住那门子，这样他们也不敢这样把娘子干晾在外面，至少也该开个侧门请娘子到门厅坐坐才是！”
裴婳却是面无不耐，笑了笑，“十一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么？如果悄无声息的从侧门进去，人家倒真当我是哪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既然孟侍卫说有几人分别去了西府和东府报信，想必这会儿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这回府的第一战，可不能虎头蛇尾！”
孟良替她给了门房一个下马威，她也不能太好说话不是，裴府新建，她又是第一次回裴家，怎么能偷偷的从侧门进去！
孟良愣了愣，仔细一想也觉得裴婳所说有理，便耐下性子走回车边，不再开口。
茱萸一直很沉默，青雀在听了裴婳的这番话后也静下心来，一时间几人都不再说话，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深黑色的大门内发出了沉闷的吱嘎声。
裴婳抬眸，门渐渐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