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堂在少尹府的中轴线上偏东的位置,而偏厅却在宅子西南角,若是平常的路线过去少说得花上一刻钟光景,因为迫切的想从小顾郎中那儿知道详情,姜裴氏带着两个丫鬟抄了小道。
主仆三人出了院门朝西边顺着假山石径穿过小花园,再朝着南面走过两三个院落,便看到一座名为抱月斋的小园。
姜裴氏吩咐蝉儿上前打开了院门,小园并不大只有一间修葺成茅庐样式的主屋和两间耳房,院子里砌了石桌石椅,还栽种了一小片竹林,墙主屋的西面便是少尹府的西侧院墙,墙上爬满了深绿的地锦,屋后则是个两三分大小的半月形小湖,湖水的另一半延伸至围墙的那头,显然是从中隔断了整个湖面。
湖面上修了齐着水面朝上半尺高的石跳墩,三寸见长堪堪一人宽窄,两个石墩间距亦是半尺,两侧也没有任何护栏,若非留意还真不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座石浮桥。没有月光的夜色下,蜿蜒的石墩若隐若现的从湖面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对岸,阵阵夜风吹过,伴随着竹林哗哗的声响,那黑幽幽的湖面显得越发莫测。
芸儿和凡儿提着羊皮灯笼,照着眼前的湖面,心里都有些犹豫。
“夫人,这浮桥白日里过都要加倍小心,今夜连月光也没有,真的要从这过去么?虽说是夏日里,万一不小心掉进去也不是开玩笑的。”芸儿开口问道,捏着竹柄的手紧了紧。
“哪里就那么多万一?”姜裴氏心里却顾不得那许多,“你走前头照好路,有什么打紧?!”
穿过这湖水,打开抱月斋的后门,不远就是一个连接前院的小门儿,那里过去离偏厅就几步路程了,这样一来就省了不少时间。
芸儿见姜裴氏坚持,只得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踏上了浮桥。
芸儿走在最前面,姜裴氏在当中,凡儿最后。
顾忌着要给姜裴氏照亮,芸儿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前迈步,凡儿也是极力的伸长手臂,好让灯笼的亮光可以照到姜裴氏四周,只是这样一来姜裴氏倒是看清了桥面,但两个丫头就几乎只能摸黑磨着桥面挪步子,自然就慢了!
半月湖不大,浮桥满打满算也就不超过三十米,可半盏茶的功夫,三人也才走过湖心,还有半段的路程。
姜裴氏紧蹙着眉头,有心想让芸儿动作快些,一抬眸借着羊皮灯笼上方散发的黄光,瞧见了芸儿额角豆大的汗珠,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还有几步就到了,芸儿你灯笼朝前打着便是,我跟着你的步子走,也好走得快些!”
芸儿心里也害怕,她不会水生怕一个踏错掉进去,自己呛水倒没什么,就怕慌乱中害了夫人就不好了。姜裴氏这样一说,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那夫人可要仔细脚下。”
芸儿回转身,用灯笼照亮脚下的路,顺了顺气息,加快了步伐。姜裴氏跟在她身后,凡儿依旧举着灯笼照亮,三人的速度快了许多。
眨眼的功夫,已经看到了岸边,姜裴氏长长的舒了口气,转了转僵硬的头颈放松,哪知这一转却惊见黑幽幽的水面,扑腾的窜起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两个眼珠子泛着绿油油的光,直勾勾的盯着姜裴氏。
“哗啦——”水波一动,那黑影动了动,晃晃悠悠的朝着三人过来了。
“啊————鬼啊!”姜裴氏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尖叫一声后,双眼一翻两腿一软像是抽了筋的泥鳅一般‘扑通’跌入了湖里!
****
偏厅里,小顾郎中一脸不快:“不知这位姑娘又叫我回来究竟有何指教?我致和堂虽说比不上千金堂那样名扬远播,但也是百年老字号的医馆,顾某虽年轻但也是考了行医文书的正经郎中,你们为个丫头深更半夜把我折腾来也就罢了,我开了方子还不让我走是何道理?”
着实不怪小顾郎中脾气不好,大周朝的郎,地位不同于前朝的匠人,是很有地位的。
由于大周朝开国太祖皇帝的明德皇后便是郎中出生,而太祖皇帝十分敬爱明德皇后,称帝以后广为推崇医学,不仅不再轻视将前朝属于匠人的郎中一职归为‘工’籍,还将‘医’列为与‘士’同一等级的地位。
皇帝在每个州府都建立了医学馆,明德皇后还亲自修著了《医考典则》规范郎中的从业上岗和行医准则,大周朝的历代皇帝对从医者都十分的尊敬,有上位者的推广,再加上完善的学医从医制度,大周的医药界十分兴盛。
由于郎中地位的特殊,奴籍、娼籍、乐户等贱籍的人一般是不会有郎中上门看诊的。
即便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寻常生了小病也只是能挺就挺,若是严重些也最多去医馆或者药铺买做成的丸药吃,主子不仁直接就将生病的奴婢挪出宅子放任生死的比比皆是。
小顾郎中今日肯来也是因为青雀说的紧急,想着毕竟是一条人命才勉为其难的上了门,哪知到了却看见一个没什么大碍的丫头,哪能不生气。
蝉儿笑着朝小顾郎中说着好话,“小顾郎中,实在对不住,方才请您来的是远房族亲带来的丫头,小地方出来的人规矩上有些欠妥怠慢了您,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我家夫人这会儿正在赶过来,还请小顾郎中稍坐片刻。”
听到少尹夫人居然亲自过来见他,小顾郎中心里一毛,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不知少尹夫人这么急着找我有何事?还请姑娘明示!”
虽说明面上‘医’‘士’同等,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二者之间还是有差距的,毕竟官位有高低,郎中的医术也有优劣。何况姜少尹是正四品的少尹,而他只是普通郎中而已,既不是神医,也没有做到太医院院正那样的高度,姜夫人为何突然亲自见他?
“夫人的意思,我们做奴婢的如何敢猜测。”蝉儿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笑又道,“许是想问问那丫头的事情,毕竟她的主子是夫人一族的亲戚,如今又借住在府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夫人总要过问的。”
缘是因为他看诊的那个丫头,小顾大夫松了口气,撇了撇嘴不满道,“那丫头根本就没事儿,只是有些体虚根本算不得有病,我还从未见过哪家做下人的这么娇气!”若非看在那做主子的小娘子诊金付的爽快,他才不会这么轻快就走呢!
蝉儿眼神闪了闪,试探着又道,“您没有见着她一身的血么?之前这丫头想不开撞了柱子,我们可都是吓死了!”
“我也瞧见了,可脉象确实无碍。”小顾郎中眼中也闪过疑惑,不以为然,“说不定是这丫头奸猾,那血也不一定是她自己的?”
谁知道这些大宅门里有多少腌臜龌龊,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蝉儿装作赞同得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惊异万分,她分明瞧见那血是从娟儿的额头汨汨涌出来的,怎么做的假?!
就在此时,偏厅外急匆匆的跑来一个身影,蝉儿定睛一瞧微微一讶,“凡儿?怎么就你一人?夫人呢?”
“不——不—不好了!”凡儿喘着粗气,一把抓住坐在木椅上的小顾郎中,“夫人落水昏过去了,你快跟我去救人!”
----
猜猜姜裴氏见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