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和权利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腐蚀人心的毒药。
最初,在这一味毒药慢慢渗入身体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年轻的时候,有几颗心不向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但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也正是严峻考验降临的时候。每一道选择都将把自己带往不同的人生道路。
为什么现在才明白这一点?
经历过……
失去过……
迷茫过……
计较利益的得失,是人性中最普通的反应。但后知后觉的苦果,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吞咽下去的。
每一天,都想要重新来过。抱着这样的念头,渡过了二十载,依旧在罪恶的原地踏步。
如今,不仅错失了从头来过的时机,连自我欺骗的保护功能都不负存在了。想要恕罪的心更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衰老不但指生理上的转变,其实心理上的衰老才会真正为一个人披上死亡的阴影。
枯萎。
等候凋零的日子。
在人生中最后的季节,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
一个卑劣的灵魂,又将会培养出何等滋味的果子。
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它的滋味。
二十年前——
五月,二十九日,是一个晴朗舒适的日子。
八点五十五分,城西火车站百米外开设的一家民间澡堂内。马佰成进门就遭到了不明人士的伏击,眼前是邱波倒在混沌汤池中央的画面。鲜血弥漫在灰白色的汤池中央,血丝瞬间就被汤池吸收殆尽。
此刻,马佰成的恐惧如此之深,以至于完全无法探出身体去打捞搭档的尸身。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它又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麻烦当真存在于自己的生活吗?!这个深刻的问题,马佰成曾经数以千计地扪心自问过。直到亲眼见证它害死了自己的搭档,夺取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这份现实的带给他的疼痛,都不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自从拒绝了那些人的提议后,麻烦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马佰成发现有个人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跟着他发觉脚步声向上转移。看到作为警告的尸身,他再也忍受不了独自面对好友的死亡,便干脆转身打算从后楼梯逃跑。
压低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减少敌人的攻击面积。这个用来保护自身的方法居然在下一秒就取得了成效。
子弹险些射中他的耳朵,在楼梯内抱头的马佰成虽然在警队训练中经历过无数次的历练,也有过不少实战的经验,但在知晓遣派杀手买主背后的惊人实力,也只能抱头躲在角落里浑身不住地发抖。耳朵经受轰鸣声的苦痛,顺着僵硬的脖子,冷汗侵蚀了内衣。
一分钟后,理智能够提供给他最佳的选择,是头也不回地逃出大楼,报警,以及等候支援部队的到来。明明身体里住着一个贪生怕死的灵魂,然而脚步却不听使唤,把马佰成带去了顶楼。
马佰成无法在头脑中描绘出杀手的模样。当他终于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挨着墙壁摸到平台上,结果却瞧见了更加震撼人心的一幕——
汝里昌站在屋顶的中央,他正拿起手枪,缓缓伸进自己的嘴巴,枪口对准大脑,顶住了上颚部分。汝里昌眼睛因为充血而显得异常通红。看到马佰成向他靠近时,也没有改变先前的姿势。
不愧是相处了多年的同僚,无需言语的说明,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让马佰成读出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也找过你了?”
汝里昌任由沉重的眼皮合上,在他的眼角流下两道晶莹的泪水。
“放下枪。死解决不了问题。”
汝里昌死劲地摇头,他的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我没有接受他们的提议。邱波他反正已经死了,我不想一日就少了两个兄弟。”马佰成寻思着用什么借口打消汝里昌的死意。然而他没想到,子弹会射向自己。
他知道一旦选择了家人,就意味着要放弃很多其他的东西。只是他不知道需要放弃的事物里头,同样包含着他宝贵的性命。说不。就代表着你将一无所有。
“为什么?”马佰成临死前的眼神仿佛在如此询问到。
“因为高阁容不下有人对他们说一个‘不’字。”
“可为什么连邱波你都不放过?为什么要牵连上一个无辜的人?”
“他原本就是我的目标。而杀了你,则为我的仕途扫清了障碍。为了你的家人,安心的上路吧!”
砰——砰——
汝里昌把尸体拖到楼梯的栏杆处,掷进了火海。
浓烈的烟雾,醺得双眼不住地流泪,只是那泪水失去了温度。作为一个人必须得拥有的那种温度。
跨出这一步,比想象中的容易。
可是悔意却持续了漫长的后半生。
二十年后——
汝里昌没想到自己在重案组一呆就是十六年。高阁需要有人在重案组替他们留一道后门,到头来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换来的结果却是替人守了十六年的后门。
当初马佰成是凭着和谢家的关系,得到高阁的青睐。如果他没有不识好歹地拒绝高阁的邀请,那么汝里昌现在就不会坐拥警署的半壁江山。
可他现在又得到了什么?
叛徒,小偷,杀人犯,醉鬼,失眠者……
等到监察委员会发现他干过那一档子的丑事,他还会被贴上更多更加不堪的标签。
这条路是他替自己选择的,就绝对没有后悔的余地。但有一个心愿,他得抓紧机会去完成。否则之前所有的妥协都白费了。
吕际时,男,四十三岁。现属洪城警署监察委员会的监察长。
一身高档的黑色西服是其标志性的服饰,在银色镜框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较为狭长。镜框在一定的程度上遮挡了日渐松弛的眼袋,浓黑的眉毛,细小却晶亮的眼珠。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在日光下泛着青光。他如薄刃般的嘴巴下,配有一个突出的下巴,经常会使人觉得他在处事上过于独断专行。而实际负责的公务上,他也确实表现的刚愎自用和不留余地。
无论走到哪里,会见什么人,吕际时的上衣口袋都会夹着两支钢笔。其一,是一支外型似钢笔却拥有48小时待机功能的录音笔,每一次跟他人的谈话,都会被录音器忠实地记录下来。
在一个多月之前,洪城发生了一系列围绕在严氏集团掌舵人严军周边的罪案。严军的儿子严良勋在健身中心被人残忍的杀害。凶手又试图在严氏对外召开的股东会议上,放置炸弹,企图炸死严军。在重案组的全力追查下凶徒最终落网。严军的女儿严梨虹一度在弟弟的葬礼上露面,如今却离奇失踪。既没有出国的记录,也没有被人追查到相似的无名尸体。
而负责侦缉一系列案件的重案一组,在办案期间闹出了内奸、放跑嫌疑人等等的丑闻。
所以吕际时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受托调查重案组一组的全部人员。调查期间一组和二组暂时合并办案,由吕际时代为统一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