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雕镂花纹的桐树木门奄忽间左右张开,伴随着不堪的吱呀声,只见一道霸气十足的身影豁然站在门槛外。
室内正席地而坐、眉头微蹙的云信,本有些精神恍惚,他心头疑惑、不解,纵是之前观澜天书,也未曾如此疲惫,此刻被宁采儿如此一怔,倒也来不及细想,当即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一手指着宁采儿大声惊道:“你、你想干嘛?!”
昨日那尴尬、让云信羞辱难当的一幕,此刻清晰地回荡在云信眼前,以至于回想当初宁采儿握住他命根的力道已然让云信在不知不觉间额头蒙了一层细汗,他可不想断子绝孙,眼下又见宁采儿如此张狂霸道的架势,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害怕。
宁采儿固然作风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以及柔情,然而她却是一个明察秋毫,观察入微的人,仅是一眼的打量,她已是看出今日的云信与昨日有很大的反差!
此刻的云信,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眼神涣散无光,一副颓然之色,身上跟没有半点没落王孙的气质……如此一副模样,倒真是没让宁采儿产生一丝调戏以及其他的兴趣,不由得,宁采儿脸色闪过一丝鄙夷,一脸的扫兴。
转念一想,她此行的目的,宁采儿忽然有些犹豫起来,若是此时此刻方才是眼前小子的本来面目,她还真不甘心把自己的贞洁如此交给他,再不济,她也是宁侯的千金,修为天赋首屈一指的宁家子弟,若是如此稀里糊涂把自己的第一次给如此窝囊的男人,就算战死南蛮,估摸自己也没有脸面见宁家的列祖列宗。
然,就在宁采儿兀自前思后想之际,一旁的云信蓦然间涣散无神的双眸深处闪过两道熠熠的光芒,奄忽间一股磅礴的精神力已是在云信的脑海深处生成,云信不由得抖了抖精神,眨了眨眼睛,挤眉弄眼了片刻,已是换了一副精神模样,如此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也从云信心底直窜脑门。
就在宁采儿准备转身离开时,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云信不卑不亢的声音:“宁大小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是他日有曾冒犯,你拘禁我已近两日,也算两清,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今日放我离去,若他日我能重返此地,必当登门重谢!”
云信的语气诚恳,言辞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半点牵强,宁采儿闻言不由得又打量了云信一眼,她黛眉忽的一皱,俏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诧然,在她注视下,眼前的小子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饱满、气质凛然、精力充沛,不说是器宇轩昂,也至少是那种精神抖索、生龙活虎的上进之辈。
此时此刻的云信比之昨日她看到的似乎长进了不少,可是当她细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到底哪里改变了?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小子一定哪里发生了质变!此刻云信神光内敛,气质非凡,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这只是血气不足导致的表象,如宁采儿聪慧的女子自然能够看出,只是在这表象之后,宁采儿看到的不似云信表面那副懦弱、不堪一击的架势,反倒是如同宝剑归鞘、锋芒尽藏于剑鞘之内的气势,这般感觉,竟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尽管她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小子甚至连武者都称不上。
这无形中的改变,最为致命!
一前一后,判若两人!宁采儿心中惊惑不已,她沉思一番,也不知眼前的小子身上有何玄机?能够在如此片刻,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不过话说回来,别让是她,就是当事人云信,也是一头雾水。
然而,这种没有头绪、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宁采儿并不会过多纠结,刨根问底。她只需自己心里清楚之前的盘算可行与否?
看到如今大智若愚、韬光养晦、空怀若虚的云信,她心里稍稍有些安心,心里说道:“那就便宜这小子了!”其实,以她的聪明才智以及近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来看,眼前的云信将来纵然成不了像他爹宁徵阳那样的一方主帅,也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宁采儿重新上下又打量了一眼云信,这是第三眼。这一眼过后,宁采儿心里已没有多少犹豫,便俏眼看着云信,红唇泛动,以一种不可置疑,不容反对的口吻,看着云信,道:“想要离开此地,你必须去温泉洗一洗,晚上过来侍寝,若得本小姐满意,明日自会放你。”
“什么?!侍寝?!”云信失声惊道,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脑袋里兀自失神了一会儿,当他回神确认时,宁采儿已经转身出门,走出了院落,空气中只残留着宁采儿那一抹特有的女儿香。
“这宁大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想起一出唱一出呢?!今儿又是唱的哪一出?侍寝?……”云信满腹疑云,他自然不可能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思,所以他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也是没有半点头绪。
就在此时,门外的一位守卫,早已是不耐烦的朝他喝道:“还在里面愣着干嘛?!小姐让我带你去膳堂用饭,吃过之后,还要去温泉沐浴,你还不赶紧的随我前去!”那门卫说罢,朝着云信瞪了一眼,冷声道:“若是耽误了时辰,开罪了小姐,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信倒是无惧门卫的挑衅以及冷漠,他没有吱声,微微摇了摇头,将脑中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搁置在脑后,便一脸泰然的跟在门卫身后,走出了院落。
此刻,旭日东升,霞光万千,已是四月的大楚南部,早已是鸟语花香,处处春色宜人,暗香浮动,尤其是在这假山秀池、亭台楼榭的宁侯西苑,则是有着另一幅让人心神皆醉的景色。
饶是如此景色,云信却是一副无心观赏的神色,只见他一脸漠然的跟在门卫身后,眼神无神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左顾右盼一览宁府景色的意思。
此时此刻,云信心中微微怅然,他掐指一算日子,今时已是他离开云家的第四十天,在这一个半月的路途中,云贾、伊险、云中天、黑衣人、李荭钰、李嫣然、糟蹋道人、阴灵邪物、再到如今的刁蛮任性宁采儿,这期间的种种遭遇,让他初经人事的心,历经洗礼,早已不是昨日那个困于云家,不知未来的云家嫡系……
与此同时,这些遭遇也如同书上所言,颠沛流离中惊险刺激,在这一次次无法预料的命运背后,云信也生出许多古人感叹的悲欢离合,以及世人难免的怀念以及追忆。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已跟随门卫来到膳堂中。
门卫拍了一下云信的肩膀,嘀咕了一声:“想什么呢?!”见云信回过神来,接着便已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自行去里面打饭,若是吃饱便在膳堂门外的青松下等我。”说罢,这门卫已是独自朝着另一张桌椅走去,那里正好有几人正摇手朝门卫打招呼。
“张哥,跟着你来的那个小子是何许人也?”姓张的门卫刚一坐下,旁边也穿着门卫衣着的年轻男子已是给他端来一碗饭菜,好奇的问了一声。
姓张的门卫朝着云信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呀?你们难道不知道?”口气故弄玄虚了一番,却是吃了一口饭菜,看的旁边几人都是一副急躁躁的神色,只待姓张的门卫吃完了那一口饭,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大小姐抓来的玩物,一个外地的没落王孙而已!”
其他几人皆是“嗨”了一声,神色皆是原来如此,弄得他们大惊小怪,有几人不满的瞪了一眼姓张的,有人小声啐道:“老张还是那个臭毛病,也不怕吃饭噎死!”
那姓张的门卫耳朵尖着哩,这么一听,他脸色当即一变,带着几分神秘,低声道:“不过,你们可不要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玩物!”眼见姓张的如此神色,有人当即面带诧异,问道:“此话怎讲?!”
姓张的见其他几人也都是一同朝他望过来,他倒是哂笑一下,又端起饭碗,吃了一口饭菜。
“老张,你可真是急死人!”有人狠狠说道。
待到姓张的门卫吃完那一口饭,左右看了下,才听他慢悠悠的说道:“我可是听说,小姐让他洗干净了,晚上去侍寝!”说道“侍寝”二字时,姓张的门卫并未出声,而是只做了一个口型,附近的几人也算听明白了。
“什么?!”有人一脸忿然,其间还夹带着愤然之色。
“嗨!老李,你还真别不信!”姓张的门卫一副云淡风轻之色,笑眯眯,忽然指着从身边跑过的一只猫,道:“你说这那个猫儿不叫春?!何况现在还是春天!”
“可是,这么多年,没人听过大小姐有这种行径啊?!别说是侍寝,我来宁府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哪个男人走进过小姐的闺阁,除了侯爷外。”有人仍是不信的说道。
“你可拉倒吧,老王”姓张的门卫嘿嘿一笑,接着道:“这世间的事儿,尤其是这情事儿,你说说,这天底下有谁能够说清楚?!只怕是姻缘一到,就算是傻子也能娶到漂漂亮亮的黄花大姑娘”
另外一位门卫倒是点了点头,道:“都说这情事儿就跟那王八瞪绿豆,对上眼了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兴许大小姐还真就看上他了呢?”
“小赵,你可别听老张忽悠,打死老子,老子都不信,大小姐能够看上他!你看他修为泛泛,连个武者都不算,身子板也不够结实,还是一个没落王孙,哪一点配得上小姐?!你们倒是说说看?!”
……
如今,云信六觉敏锐,这姓张一桌子门卫的对话,自然分毫不差的落在他耳朵里,他倒是没听出什么,也就没怎么继续关注他们间的谈话,反倒是在他坐下之后,兀自吃饭的时候,在一侧的桌子上,听到了让他微微心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