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较普通叙述,稍显隐晦,不过也基本诉尽当时心情。
爱情,是什么?似乎人越成长,这个问题就越觉得模糊。爱上一个人,对我而言,往往是感性与理性友好合作的产物。我很难像一些女人那样,拥有无缘无故、猝不及防的爱情。然而,一旦爱上,“理性”就仿佛“去如朝云无觅处”,只有“感性”的热力不散。
不知男人的爱情如何迸发?对女人而言,多半在细节中萌芽、开花。有时觉得,“爱情”是不可以细想的,经不起任何反思、分析。由于每人对它的标准与期望值不尽相同,所以,有些人会说,真爱只有一次,有些会说,世间没有爱情,有些人则说,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而我觉得,女人,尤其是少女,常常会爱上自己心中的“爱情”幻像,与“人”无关。
我和N之间就是如此。当我决定放手,令我最痛苦的,并非舍不得这个人,而是不甘心,不服气,尤其是他对我的“评语”。我的自尊、自信,都被践踏成一地碎片。不愿放手,早已不是因为爱。
这次失恋,仿佛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体内潜在的、自己似乎都已然遗忘的所有负面情绪。我彻底乱了,来不及思考,静不下心,只想尽快找到最有效的证据,推翻他的“鉴定”。现在想来,N当时真的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当人还不能自信地欣赏自己时,最好不要与“爱情”有染,若用“谈恋爱”来填补空虚、寂寞,更是人生极大的冒险。
而理想,又是什么?后来听到这样的说法,人一生只能无限地接近理想,能到达的,只有目的。这个道理,N比当年的我明白得多。
当时,我被N那些评语打击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的轻蔑,那段时间,我到处应聘,西安那些知名度较高的杂志社、报社、广告公司、文化公司我都不放过。有的,我就直接上门毛遂自荐。我几乎都能被录用。可我只在乎这个过程。对有的大公司我一通过五关斩六将,得到聘用通知上个半天班就再不去了。我的脆弱与自卑,在那段时间,统统爆发出来。
我陷入混乱。虽然总想在爸妈面前佯作无事,还是难逃他们的火眼金睛。只好简单通报了分手的事实。妈妈还算平静,爸爸一个劲儿地念叨:总想捡最大的麦穗,最后可能一无所获……我无言以辩。
爸妈那段时间的态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整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印简历、稿件,不作任何解释。他们明知我东跳西荡,内心一定焦虑不安,却没一句数落。
后来有几个月,我索性不上班了。爸妈依然没说什么。爸爸的举动更让我受宠若惊。那段时间,电视台热播《情深深雨濛濛》,我本来对琼瑶剧没瘾且不屑,可当时,那些肉麻、甜腻的情话让我无比依赖,我每晚必守在电视前接受“心灵慰藉”。这次爸爸没有像往常那样,连连嚷嚷着无聊、低级趣味,随之就按了遥控器。
而是每晚都陪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还时不时地,对剧中男孩儿作一番品评。
这是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关爱、抚慰。我懂得。印象中爸爸从没这么贴心。望着父亲平和慈爱的目光。我真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不少男孩儿都说过,我是个任性的丫头。这番失恋后,变本加厉。我后来读过不少网络小说,很多故事情节都是受伤者成长为伤人者的历程。这些男女作者也一定不忘在书中为自己的“质本洁”呐喊,一个个仿佛都是披着狼皮的绵羊,穿上蛇衣的白鸽。其中,当然有矫饰的纯情。可不能否认的是,这也是对人性中脆弱与残忍的彰显。当时的我,也未能免俗。不过,对比书中故事,实在小巫见大巫。
有阵子,我和“不重样”的男人几乎坐遍了西安的大小咖啡厅,也曾经恶作剧般对很多男人“招即来挥就去”。与书中人不同的是,我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游戏很快就厌倦了,只选择一个刚结婚两年的男人继续“泡咖啡馆”。
关于这个选择,我的理由非常充足:彼此都不付真感情,只是一种陪伴。可已婚男人并不满足。毕竟是过来人,他比较懂得循序渐进,令他大为遗憾的是,我始终不解风情。
与我来往后,他的装扮明显青春起来,一次就因为我无意中说,他戴某副眼镜更显年轻,从此,他再没戴过其他眼镜。原来,男人有时比女人还害怕衰老。或许,许多男人总要不断“狩猎”,征服一具具鲜嫩、娇美的肉体,这也是原因之一。
已婚男人说,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为什么不能更快乐一些呢?如果你想,我可以离婚的。我一愣,继而笑得直不起腰。他恼怒起来,脸涨得通红。我好容易止住笑,说这实在不算高明的笑话,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变成滑稽剧呢?
他恨恨地说,你真是个妖精。好在他是自视颇高的人,并不会用强。如果有“万一”,我当时的念头是不过“以头撞墙耳”。
我不能否认,一些热烈话语、亲密动作后的戛然而止,仿佛饮鸩止渴,空虚、寂寞更深更重。我觉得,浅尝辄止的放纵非但不是解脱,反而更感窒息。可是,所谓的彻底放纵我不敢尝试。
毕竟,我不了解男女关系是怎样的“魔障”,我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黏腻、失控,没有尊严的人。
我决定妥协,把自己的幸福交由母亲安排。反正,她是过来人,对世俗生活中的婚姻比我看得清楚、透彻。对我此举,爸爸很不能接受。难道,骨子里,他其实很浪漫?妈妈不喜欢大款,说安全系数太低;也不喜欢文人,说太浮夸不务实,而且弯弯绕多。我当时也有偏激的想法,只要不是医生或律师,都可以考虑。
我的“谬论”是二者皆冷漠,对身体、对心灵、对生死。今天看来,女人在追寻幸福的路上,至少要清醒、智慧地迈过两道坎儿,一是少女时期的爱上“爱情”,一是到了所谓适婚年龄,在内外重压下按“条件”择婿。
静待妈妈安排的时候,我已经上班了。现在已完全忘却自己当时为何辞去专业对口的英语教辅工作,又去应聘了一家杂志的编辑,不同的是,这次是本少年刊物。
这段工作经历,我此生难忘。虽然结局那样仓皇、黯然,我还是觉得,这份工作,曾让我非常快乐、满足。
倒不是我多热爱编辑工作,而是我会看到很多像我少年时一样迷茫又深负压力的孩子们。大多的孩子除了宠爱外,更渴望得到父母的尊重和欣赏,可是父母却往往不懂得这点。我那时多次接到家长的电话,非常激动地点名感谢我如何让他们的孩子有了自信、如何让孩子的心和他们靠得更近。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知心姐姐,而是他们的烦恼、痛苦我感同身受。我是为了他们,或者其实也是为了弥补成长中的某些缺失才会那么激烈。我把那份工作当成了责任,那些孩子宛然就是当年的自己。
本来,我想将这段一笔带过。可是,当我重读昔日那些激进而热忱的文字,我有些困惑:这到底是幼稚带给我的耻辱,还是真诚带给我的激情?或者,如好友所说,我总是“工作生活不分”。
比起N评价我的幼稚、没有思想,爸爸为我下的结论——“对喜欢的太投入,容易失去分寸”,让我觉得感激,却是知错难改。
我决定将它们“原汁原味”收录于此。虽然,我至今都没有坚定的理想,但我要自己知道,我也有过对工作如此认真,甚至偏执的时刻。
附:我给编辑部领导写的一封长信
X老师:
您好。
这是我五一期间的部分所思所想,期待听到您中肯的意见。
但愿没有犯想法太多以至脱轨的错误。
由于我深知自己的缺点,逻辑性很差,于是先总结出自己主要想与您交流的两个方向性问题——杂志的栏目设置及杂志的产业化发展前景。五一期间,我尽读了少年版从前的杂志,有如下心得和矛盾心情与您探讨:
少年是人生中颇多幻梦的时节,不能以好或坏来评价,他们喜欢读也喜欢写各种所谓的科幻、寓言或者童话故事。之所以说所谓的,是因为这类的好作品实在太难得,它就类同于想去桂林时,有钱没时间或有时间没有钱,即孩提时有幻梦没技巧,成人后有了技巧却又丢了幻梦。我猜想不知这是否是“如意树”走向消亡的主要原因。
成人作品应占刊物的多少比例,我思索了挺长时间,但多少有点纸上谈兵的感觉。而成人要以什么样的角度参与,是简单地以回顾少年时光的方式,还是就以成人的角度写成人的思想,使之成为少年人想往成人世界的一扇窗口?我倾向于后者,但这个度实在不好把握,总恐有“喧宾夺主”之嫌。这一点尤其希望能和您探讨,允许试吗,允许失败吗,而这个“失败”又当如何确认呢?
至于“直通车”,我希望能对它作一定变化。由于杨老师给我推荐了李杨的作品,通过这个线索,我结识了他分班前的高中老师,这位宗老师对各种个性孩子宽容、欣赏的态度让我感动。节前他给了我3个学生的6本随笔,我尽读了,的确各有芬芳。更让我觉得难得的,是老师写给学生们的那些评语,不只有对作文技巧的指点,更有充满人情味儿,理解宽容的态度。我想做的栏目,就是要在刊物上表现这样的感觉——交流,并尝试着情感与精神上的互相理解。做这个栏目,功夫主要在事外。即唐老师曾多次提到的,我们要走到校园中。这一点对我们的团队合作(编辑部和发行部如何互相促进、互相提高的问题)提出了高要求,这件事情上千万不能是形式主义。每次活动后,一定要和相关老师建立深入联系,让像宗老师这样有想法、有追求的老师找到他们的舞台,让更多的学生通过这个栏目得到真诚的理解和鼓励。
毕竟,文学最重要的不是技巧。我想了很多名字,却都不满意,不是太白,就是太生硬。鲁迅先生讲过“以笔为旗”,在我看来,这当是个“以笔为桥”的栏目,与“真情全接触”相较,我认为这是个更关注少年精神层面的栏目。更让我矛盾的是,文章选入这个栏目,就会错过入选“魔笔”的机会。而“魔笔”所定义的文学少年绝不该只是韩寒那一种类型。
“在海外”我设想将其变化成一种表现生存(活)状态或方式的内容,即“同一蓝天下”(栏目名暂定)。并且,建议能够不仅限于少年人,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拓展少年人观察生活的视野以及丰富其人生阅历的栏目。
关于“读书”和“影音空间”的“喧宾夺主”,这在我看来,是有点奇怪的说法。何谓宾何又是主呢?诚如我在从前做过的一个策划草案中所引用的一段话:“历史经由古典乐的无标题发展到有标题,最终抛弃纯音乐选择了歌作为最大众化的音乐行为,实则隐现了一种参与……而现代流行音乐,尤以‘取意’和打动受众为主,再经大众传媒广泛传播,使个人和某一群类发出‘共鸣’,从而成功地在社会面前展示了自我:情感、意愿、文化观念甚至政见。听歌有时就是寻找社会代言人。……”何止是音乐,读书亦然。它们都当是文学的一部分。我所理解的文学,是感受生活后以文字作为载体的一种表达方式。至于具体它们应在杂志中占多大分量,还请您和王老师能考虑一下。
最后说杂志究竟是要给什么样的孩子看?据我了解,由于现在学生的学习压力很大,最常读的是漫画和娱乐杂志,但我们绝不能因为这个去迎合。他们需要轻松,更需要交流、理解和被承认。我想,少年版当在这个角度多下工夫。当然,您曾经谈过,希望杂志在一定阶段内,不要变化过频,这一点我是同意的,所以尽快地拿出这么一份东西。如果您认为这些想法现在就可行,我会与发行部取得联系,共同商议,就这些问题拿出相应的具体策划,尽快付诸行动;也许现在时机尚不成熟,但只要您认可这样的想法,我就可以在工作之余注意这样的题材,为将来作好充分准备;如果您认为这些想法并不符合少年版的特点,我便不再去想它了,按照现在的思路和要求努力做好自己的栏目。
现在我想说第二个问题,即杂志的产业化发展前景。说到这么大一个话题,起因是王老师对我谈及的“魔笔”的最高要求。在我看来,发现“韩寒”相较于打造“韩寒”还是略微容易的。韩寒在书商心目中,早已不只是一个颇有才华的文学少年。他经过包装、炒作,成为了有竞争力的产品。我认为“魔笔”就应该走这么一条路,虽然我深知您对“炒作”这样的商业行为非常反感,但我还是想斗胆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王老师曾给过我一些留作备用的获奖孩子的文章,我读后觉得丛自选的这些文章远比他比赛时的作品更流畅、恣肆,大部分都很有思想深度。我很想给他做一期“魔笔”,但是大多人都不支持,认为我们对他的帮助已经够大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发现新人。这种观点我不大同意,却也能够理解,因为我们通过他获得的,远没有他通过我们获得的多。这似乎是不应该的。而我所要谈的,就是——可持续发展性。我觉得目前我们做的,就有点像不断挖坑找水,却不肯一个坑深挖下去。
很多人在年少时都有将自己的文字变为铅字乃至结集出版的愿望。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是很多人的梦想。相信您是知道“榕树下”这个网站的,它对网友很大的吸引力就是与他们签约后会有出书的机会。我始终认为,少年版是非常好的一个平台,仅作为一本杂志太可惜了。我曾经在图书发行公司做过一段时间,当时去昆明参加书市就是想调查市场,发掘并打造少年写手,用当时的话说,是做文化产业的经纪人。老板说,每个出版社都有国家分发的固定的出书数目,由于他们“躺着就能轻松赚钱”,所以他们也乐意把这些书号卖出去,我想“榕树下”大概就是这么做的。不过,我想提的,是与出版社的另一种合作方式,即通过竞标的方式,强强联手。现在有不少出版社已经颇有忧患意识,他们越来越注重策划和包装的作用。两个大的品牌合作,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和能量,无论是在新闻效应,还是互动方面,都会取得不错的成果。
说了商业利益再谈社会效益。编后会上,我提出去看小菲(杂志社曾捐助的一位贫困少女)时带些旧衣物和文具的想法,同事们赞同之余又补充,还是钱更实际些。这点我同意,但是帮助有限,而需要帮助的人却是无限。所以当时我倾向于捐赠自己无用对他们却可能珍贵的东西。事实上,邀请各大媒体以及取得当地的支持也是我的主意。您当即表示了反感。我能理解您的感觉,但很多事情都要走“曲线救国”的路线,炒作的确很无聊,且会在“真情”上蒙尘,但这的确是非常强大的宣传手段;而一旦获得当地政府的支持,在发行方面就会获得相当大的帮助,且可以因这个由头,使小菲乃至她所在的这个小学都成为杂志的永久资助对象,并捐资重建或新建以杂志冠名的学校,扩大舆论影响。我工作以来最大的教训就是因为太投入,往往容易“情况不明干劲大”,最大的心得就是市场经济时代,“资本说话”。比如在网络公司时候,我提的很多建议,在当时他们看来根本是痴人说梦,而“榕树下”的很多做法就与当时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想法再多,没有办法也是徒劳的。我想,对的事必须要对的人在对的时间做才可以。即使这些想法的确有一定建设性,但对于现阶段的杂志并不适合,我也只不过是胡思乱想了。所以希望能和您多沟通,尽量不在工作上犯出力又无益的低级错误。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谁会想到,此信递出去不足一月,我就匿名在网上发了以下这样一篇文章:
文人这一行、媒体的形象工程及浮夸作风这个题目起得很糟,一看就是个没水平的小愤青写的,太白太直接。但没办法,我就这么点能力。
我一直是“青年话题”的忠实读者,从不发言,因为高人太多,更因为我发在论坛上的帖子,多半没什么人理,反而更觉无处倾诉与更深的寂寞。
但现在我真的不管不顾了,我需要宣泄。虽然昨天我已经哭过了。像M说的,我看起来是那么理性、自信、执著,但内心却是这么地脆弱和不堪一击。
其实,“文人这一行”这种说法是我借来的,我觉得说得太对了,这本来就是一种行业,我们必须要出卖自己的灵魂。
昨天下午开会,我残存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杂志再这么走下去,我只有离开。虽然我是一个那么渴望安定的人,而且,我能去哪里呢?西安还有什么更好的媒体吗?去北京吗,我下得了这样的决心吗?爸妈会很难过吧?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的官太太或地主婆之路又该怎么走呢?
当一本面向少年的杂志被定位在“健康、温暖、明亮、平实”的时候,我无话可说。这都是些多么美丽、多么冠冕堂皇的词语啊。与它们相比,我所希望达成的“展现真实,真诚沟通”显得无比苍白与脆弱。虽然M说他们根本是掩耳盗铃。可是这样一来,娱乐性你做不过F4之类的明星画册,与市场上其他的作文大全又有何区别?何必还要鼓吹什么文学期刊?主编曾说的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早已灰飞烟灭。
孩子永远都要像鲜花般绽开灿烂的笑脸吗?中学生就只能有思绪而只有鲁迅才可称有思想吗?一方面明明不屑于“中学老师永远是正确的”,一方面又一点不许学生在文章中表示对老师的负面情绪;一方面叫嚣着不要拾人牙慧,要自己发掘韩寒这样的人物,而事实上根本不认可学生能有思想。想关注的,就是那些不咸不淡的事情。就像觉得妈妈说找婚姻对象最重要的是人好很搞笑一样,现在大奸大恶之徒不那么多吧,衣冠禽兽也有限,更多的,都是道貌岸然。
现在让我负责一个成人文章推荐的栏目,我选了李方的《清华北大》,在推荐理由上写道,“‘北大是泉水,清华是岩浆’,我喜欢这样的句子,而这正是此篇文章的精髓。”却被指为太沉重,且没有教育意义。不适合中学生阅读。中学生全是弱智或者向阳花吗?
正是因为这种虚伪的“形象工程”,才会让那些不负责任的媒体疯狂地炒作《北京娃娃》,并冠之以“比卫慧还卫慧”的噱头,一味浮夸如今少年们生活的阴暗面。孩子们不能真诚表达于是只能绝望地发泄。最可怜的是那些并不完全具备判断能力、却自以为什么都看清楚了的正处叛逆期的少年们。
本来,我觉得自己是那种对社会没什么伤害也没什么贡献的人。是这个工作,它给了我除了虚妄的爱情外,更实在的精神满足,它让我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帮到一些人。我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我深知被关注、被欣赏、被鼓励对这个时期的孩子有多重要。当时我没有得到。如今正像M说的,他们就像被浪冲到岸上的鱼,救得了几条是几条吧。
星期一早上,一位中年女性电话找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左老师,太谢谢您了。接下来我才知道,她是我一位来稿作者的妈妈。她的语气充满喜悦和感激,她说自从她女儿收到我的信,变得很自信,更热爱写作了。我这才想起来,这是个有趣的女生,她第一次寄来了好厚一沓稿件,看得出文字功底不错,可几乎完全是胡编乱造。我挑出几篇给负责自由来稿的编辑,并发信告知。她的回信很快到了,她认为我说得很对,她的文章的确有点虚,且认为这是一封婉转的退稿信。我从字里行间读到了她的敏感与自尊,她说她也认为真情实感很重要,可如果要这样,只有她的日记了。读罢她抄下的几篇日记,我被深深打动,那是多么原汁原味的对生活真实的痛感啊。与她那些自认是“创作”的东西相比,太不同了。可是她会担心这只是表达而非创作。我立即又回信表达了我的观点和对她的鼓励,于是就出现了前面的一幕。工作不久可这样的事情已经好几桩了。
我以前认为编辑最重要的是有一双发现的眼睛和真诚的平民心态。可头儿说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匠心。人家说得没错,且一定是经验之谈,但这话让我觉得心寒。我觉得现在多数编辑大概像我一样,最恰当的类比是太监,职责却与古代有所不同,是要把别的正常有血性的人,都变成太监。看到能力强的,更是不由分说,挥刀砍去。本来一个女孩子实在不该用如此的比喻,可我再找不到更贴切的了。我现在更深地体会到很久以前一个叫蓝天的网友所说的,我们都是在戴着镣铐跳舞。
我甚至不敢在这里用自己真实的网名,我要安静地度过这三个月,不想节外生枝。我现在可以努力的,只有这个编辑中级资格考试。爸妈说这是全国粮票。那我真的还要漂泊下去吗?
我现在更是只想嫁人了,虽然明知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并非可以实现的救赎方式。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心态是堕落到只想结婚,还是我太有理想太有追求太多的跌跌撞撞让我心灰意冷。M说她最讨厌我说我只能做这个,她说,有多少人想做这个还做不成呢。可我说,我为什么总是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呢?她说,为什么你理解的社会就是那些根本不配做这个的混蛋们呢?那个母亲、那些孩子和老师他们在你心中就没有位置吗?你为什么总要寻找一个包青天呢?
M说,你太发奋图强了,太突出了,他们是在嫉贤妒能。会议最主要的批判对象就是我,说我应该向我们那个副主任学习,平实一点,不要那么个性和另类。
我还在啜泣。M说,你最难过的,还不只是这个发展方向问题吧?不愧是好朋友,很多话是不必说透的。我的那个顶头上司,在我刚来的时候,在我最缺乏自信的时候,他对我大加赞赏,给了我中肯的鼓励和评价,甚至帮我在那个圈子里颇有影响的刊物上发了文章,使我不再那么抑郁于父亲说我的文风就是“里唆绕来绕去不知所云”,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前男友说我的幼稚和没有思想。我真诚地尊重他信赖他,可结局又是这么稀里哗啦。我的编辑手记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丢盔卸甲。(文末我会附例的)为什么,编辑手记就该代表什么杂志立场,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把自己摆到一个高度,为什么不能是主观的?把文章改得那么支离破碎,我觉得没有面目面对作者,我更觉得署自己的名字是对我的侮辱。
最怒的是一组体现师生沟通的稿件,老师的那些话说得太好了,这样的老师真的难得。他在那个孩子一篇题为《傲》的文尾,写道,“在规则里玩游戏”。我至今在回味。有一篇这个男生的思绪明显乱了,哲学书读得太密了。老师在文尾写道:“打住打住,贪吃会生病。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个多了不起的老师呀。可是头儿不仅把这些稍微有血性的文章,也把老师所有的批语都画掉了。杂志就像一个阉臣。我很伤心。
M说你为什么不能与人保持距离呢?这是现代人生活的规则。你总是那么容易就全抛一片心,然后被伤害得彻头彻尾。娜说,来北京吧,你的性格比较适合这里;M说,哪里都是一样的;妈妈说,你单纯到不能适应社会;爸爸说,生活艰难,很复杂……做文化,做媒体,是不是和爱情一样虚妄呢?
人一生就是在找自己的位置,M说我现在找到了,只是还需要有志同道合的人,会有吗?
例:原版编辑手记
“直通车”编辑手记本期的“直通车”有一点特别,所有文章都是从一本周记中选出来的,选择文章非常困难,因为很难取舍。它记录了一个高中生文理分班前原汁原味的生活和真实的所思所感,以及老师和学生之间“以笔为桥”的真诚交流。
L的妈妈说,他,狂着呢。我微笑,想起如今的人气小天王周杰伦在台湾金曲颁奖礼上的致辞——“我坚持我的音乐,我喜欢我的音乐,谁让我是周杰伦?”人不轻狂枉少年,它是年轻人才有的非凡勇气与蓬勃朝气。
经过历史长河的大浪淘沙,能留存下来的多是真理。却也有一些,尚需推敲,比如——“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在这些文字中,我们读到的是无比真实的高中生活,尤为难忘的,除了那些张扬且充满痛感的迷惘、感动、惆怅和偏激的愤怒呐喊、还有引人遐想的3600秒和沉醉雨中的剑胆琴心,以及人生第一次刻骨铭心的抉择。难道这些都是在“强说愁”吗?我相信,不同年龄都会有当时感觉难以承受的痛苦与孤独。所以,我更喜欢樱桃小丸子的说法:“大人们永远不会明白,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
然而,如果L看到平素傻兮兮疯颠颠又有点小滑头的小丸子,竟然神情颇为忧郁地说出这么一番话,会否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可笑呢?所以,我以为更难得的,是宗老师那些饱蘸理解与赞赏的评语。
这本周记很好地体现了沟通的要件——平等、真诚。还有宗老师那种对个性欣赏、宽容而不纵容的态度。所以,我特别选了一篇被宗老师称为将L“文风发挥到了极致”的不成文的文章。同学们微笑之余,相信会有些别的收获。
L在漫画中最深的感触是“不要丢掉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是否会让一些家长和老师讶异呢?在他们看来充斥着暴力与色情的日本漫画,难道还有这样励志向上的内容吗?仅想以此例,希望更多的家长和老师不要简单地肯定或否定什么,只有通过平等亲切的交流,才能达到真诚沟通的目的。
这些文字不很精致,却带着凌厉的锋芒,且真诚地记录了自己的成长。这一样是好的作品。最近,我向一些文笔不错的同学约“魔笔”的文章,可稿件寄过来总是变了模样。希望L同学的这些周记以及宗老师的评语,能带给憧憬文学梦的少年朋友们一些新的启示。
“读书”编辑手记六期才推荐了今何在的《悟空传》,就看到了江诸豪同学这篇精彩的《小话西游》,以新锐的思想重新解读名著不只需要勇气,更重要的是,拥有激情和理想;子非鱼的《一代人的悟空情结》虽然同是对《西游记》的重新解读,但毕竟是不同年代的人,一句“70年代的心史”,恐怕不是80年代出生的孩子们所能深刻体味的。
现在的少年人,多颇热衷于网络文学等时尚读物,受流行文化影响颇深。于是特别推荐王岱老师这篇《一曲哀婉的牧歌》,《边城》的确是本值得品读的好书。不想说什么孰高孰下,只是觉得好书若美食,如果你拥有吃遍天下佳馔的豪情,那么,品读各种书籍的不同滋味,一定会带给你另一番快意的。
附:印象最深的一网友回帖:“‘健康、温暖、明亮、平实’的定位,像很多冠冕堂皇的口号一样,招牌而已,何必当真?要健康,有病得看;生火后温暖了,也要有人去通黑黑的烟囱;明亮的阳光里,可以见到灰尘飞舞。”
至于当初为何作出如此激进的行为,我始终坚持认为,不是因为天真,而是太认真了,所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此的执拗和执著,现在想来,就像一生一次的疯狂恋爱,不复重来,很傻很夸张却有点可爱。
失去这份工作,我彻底成了大家庭中的“反面教材”。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安分、踏实下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个老实的男人,过上和美的小日子呢?
这个问题,我很难应对。我也糊涂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妈妈为我安排的相亲大事有条不紊地启动、进行着。妈妈找到了她认为最放心的“圈子”——大学校园。顺着这条线索,我走马灯样见了一串MBA、博士,他们都对我很满意,希望进一步交往,我却只是意兴阑珊。蛮奇怪的,他们也会说我极有灵气。灵气,到底是什么呢?
一位网上偶识的忘年交蔡哥对此的比喻有点意思。他说,“你的文字总体来说,就像一只大睁着眼睛的迷惑小鹿。让人感觉聪明伶俐却不知它到底会做什么。文字间的绕来绕去,不时出现难以捕捉的火花”。他常说,文字只是我的基本素质,希望我能找到将自身灵气固化的方式。我更觉茫然。
那阶段,我对一位博士稍有好感,这个年长我10岁的男人的确不像小男生那么涩,我有点动心。不是因为爱情,只觉得对于婚姻挺适合的。我心里明白,于现在这个动荡时代而言,那些所谓优秀男人面临诱惑太多,“10岁”其实相对安全、稳定。
可是,且不说妈妈知道一定就爆了,我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我总觉得自己都奔三十了,博士都奔四十了,这种感觉实在很可怕。
“10岁”对未来很有安排,看起来挺明朗。他还说尽可以如我愿,安排我上各种无需考试只要感受和享受的课。我当然不能为了这个把自己交给谁,只是他真的满足了我很多想法。那时我常想,课堂上的“金丝雀”和麻将桌旁的“金丝雀”,到底有什么本质不同吗?
那阵子,我突然喜欢和小男生聊天写信,感觉像老牛踱进了羊羔群,心里颇灰色。但就是喜欢。可我又那么现实,他们再献殷勤我也不会动心的。种种矛盾的心情,让我产生了自己都不曾预想的决定,一个我称之为很“二”的决定。——我要去北京,要再拼一下,然后让自己甘心地回来嫁人、生小孩、过日子。
题记
性格决定命运。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至少,对于我它很贴切。
本来,生活的轨道已朝向主流、正常、平静延伸。可是,我不知怎的就蹦出个要去北京闯闯的念头,仿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得我自己都不知所措、莫名其妙。
北京之行,我的确有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经历,也真正体会到“丛林法则”的残酷。可是,像我这样既无坚定理想,又欠吃苦精神的女子,是否更适合作“金丝雀”呢?怎样才能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我不甘于也无力为别人活,可也不知道怎样才真正算为自己活,自己到底想做又能做些什么。心中一切务虚梦想无可附丽,我仿佛一只可怜的迷途羔羊。最糟糕的是,还得牵累父母。他们的生活似乎全被我占据,这让我深感负疚、压抑。
我想放弃了,放弃这不知所为、渺无希望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