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花非雾
舞蹈培训班人不少,但大多是像兰一样没有多少功底的舞蹈爱好者。
兰换上练功服,把被汗水湿透的白色连衣裙洗了,挂在晾衣杆最里边靠窗的地方。
那里挂着一件淡黄色真丝连衣裙,裙边上用手工绣着一朵一朵小菊花,精致典雅,在微风里轻轻荡动。它的主人叫琳,比兰大一岁,参加完高考,来放松放松的。琳从小就练舞蹈,基本功很好,她母亲认为跳舞能练就高雅的气质。
兰练得很用心,却很吃力,跳舞需要基本功,她开始得太晚了。
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兰奔进更衣室,看到自己的白裙子被窗口的风刮得贴在琳的裙子上,湿湿的,还没有干。琳的裙子被濡湿了两大团,湿处缩了水,皱纹丛生——那是不可水洗的真丝。
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愁烦:“哎呀,妈妈要说我不小心了,她已反对我来参加这种舞蹈班,这下可找到了借口。”
“对不起。”兰无奈地摸着自己的湿裙子,在一个同龄的完美女子面前显出柔弱无助。
看到兰尴尬,琳拉她坐到角落的凳子上,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妈妈会有办法的。等一下爸爸的司机来接我,让他回去给我们拿干衣服来。”
她们默默对坐良久,琳打破沉寂:“你住在哪里?”
兰想:我能跟她说我住在饺子店的楼梯间吗?我能说我为了能穿上漂亮的裙子跳舞而辍学打工吗?琳美丽纯洁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能理解这一切吗?
司机拿来了两套衣服,琳穿了那套碎花图案、蕾丝边的中袖长裙,把那套纯棉休闲的淡绿色长袖裙子给了兰,绿裙摆上点缀两只大大的荷包形口袋,穿在兰身上很美。琳上下打量兰一番,满意地说:“比我更适合。”其实,琳的美丽已让兰自惭形秽了。兰执意不肯搭车,挥手向她们告别了。
兰一站到饺子店门口,老板娘就大惊小怪地叫着:“你又在哪里弄钱买的新衣服?你爸来过,等不到你,乘车回去了。我把你的工资给了你爸。钱敢给你吗?你马上就把它换成衣服了。”
兰愣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琳一直没有再来舞蹈班。老师说她妈妈要她恶补英语,暑假后到新加坡留学。
在舞蹈培训班外的墙上,贴着一张夜总会招工广告,兰打了那个电话。
经理对兰的歌喉和舞姿很满意。她陪客人唱歌跳舞,一晚拿到的报酬赶得上饺子店一个月了。
那天中午,趁大家都睡了。兰从楼梯间拿出自己的书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悄悄离开,住进夜总会安排的集体宿舍。
宿舍里有4个同伴,她们都进包厢陪客人喝酒。她们数着赚到的钱时,兰心动了。
陪客人喝酒很容易,但是,想避开喝醉了的客人的手脚却很难,当你喝多了的时候,你已经无法知道自己应该坚持什么了。
兰一边流泪,一边数自己赚到的钱,毫无买衣服的欲望。年龄最小的亚妹坐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哭:“爹要我赚钱给家里盖一所楼房,有了房子,哥就能娶媳妇了。”
兰把一笔钱寄给家里,感到报答了父母,心里很高兴。
一天,8号包厢里来了一帮阔气的客人,兰和亚妹极力奉迎着他们。这时,经理把她叫了出去。
兰已经很久没见到太阳了,在天底下,她眯起眼睛,看到站在眼前的是父亲。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胡子也是新刮的,他阴沉着脸拉兰往偏僻的地方走。
兰惶惑地说:“爸,你收到我寄的钱了吗?我在这里干得很好。”
父亲在小巷里站住了,一掌打在她的脸上,厉声呵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兰语塞。
“咱们家其实也不算穷,供你上学也供得起,是你的心眼太高了,你总是想那些咱达不到的。”
“……”
“我和你妈承包了车间,很需要人手,你回来跟着干吧?”
“我不想过你们那种生活,辛苦恣肆,勤俭劳碌。”泪水终于流下来。
“那你好好上学吧,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你得自己努力,在这种地方混下去,你就把自己毁了。”
兰想起了自己随身带来带去的书本,想起梦想的大学生活。
父亲以为她在抗议,泪水盈满眼眶:“兰,你跟我回去吧。”
父亲泪眼里的企求,让兰痛彻肺腑。兰随着父亲回到家里,进入另一所高中。一年后,她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也接到一封亚妹的信,那信没有封口,寄信的地址是某劳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