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焱愣了半晌,才急急忙忙去看桌上那把小金刀,一看脸色大变,嘴里脱口而出:“大马金刀!”原来,这大马金刀是湘南一带名气和势力最大的一个土匪头子,手下有人枪两百余条,早年专跟官府,富商作对,从不惊扰平民百姓,也算是一条好汉。不料这两年大马金刀突然变得残暴不仁,只要他看上某样东西,就千方百计都要弄到手,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放过。那一把一两来重的小金刀便是他来取物的标记和凭证。
祸从天降,陈焱不禁傻了,慌慌张张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梁子非却不慌不忙,淡淡一笑说:“陈兄不必惊慌,小弟自有办法帮你退他大马金刀。”陈焱听后疑惑地看看梁子非,将信将疑。
一连两天无事。第三天晚上,梁子非将院门打开,效仿孔明,若无其事地与陈焱在院中对饮起来。
冷月当空时,梁子非对陈焱笑笑说:“月清风高,陈兄可有雅兴听小弟弹奏一曲?”陈焱木然地点了点头。琴声大作。只是这次的琴声与往日很不同。平时,梁子非的琴声总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而这次,琴声却突然变得如万马齐奔,电闪雷鸣之像,琴声中好像感到乌云密布,正朝邵阳城压过来……正弹得高潮处,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叫好,随后,十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大汉便走进院子里来,为首的那一个想必就是大马金刀了。
陈焱的脸色嗖地一下便白了,梁子非却镇定自如,仍然旁若无人般在弹琴,好半天才停下来,对大马金刀一干人等冷冷一笑,说:“当家的,你认为我的曲子弹得怎样?”大马金刀双眼死死盯住梁子非手中那把怪琴,如五雷轰顶一样全身一震,手朝身后一挥,带着一帮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梁子非哈哈大笑起来,陈焱也一时糊涂了。两人又坐了一会,门外又人声鼎沸,大马金刀带着几十条手握快枪的大汉去而复返。梁子非这时脸上已有几分怒意:“梁某今日本想不在此杀人,你倒不知死活,以为我是怕你了。”
大马金刀朝天狂笑道:“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来找我的,刚才还差点被你唬了过去,我就不相信,今晚你会在此埋伏有千军万马……再说,你武功再高强,你又如何敌得过我手下的几十条快枪?你又如何杀我?!”梁子非轻拨了一下琴弦,冷笑一声:“取你的狗命也需千军万马?梁某今日仅凭一把破琴便要送你上西天!”说完,双手就在琴弦上飞快地游走起来。琴声如惊涛拍岸,时而飞沙走石,时而美妙动人……一群人不禁痴了。半晌,琴声停,再看看那大马金刀,已是七窍流血,暴毙当场。梁子非头也不抬,说:“你们听着,如果以后再有人冒我大马金刀之名为非作歹和打陈掌柜的主意,下场便跟此人一样,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一帮土匪愣在那里半天,竟齐齐点头,然后托起假大马金刀的尸体,蜂拥而去。
看到这一切,陈焱竟如做梦一般,昏昏中听到梁子非在说:“陈兄不必惊慌,我现在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大马金刀,我也是为《佳人踏春图》而来,只是迟迟不忍心下手。你我朋友一场,也算是缘分。画,我不要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便背上那把杀人的怪琴,飞身跃出门外。待陈焱清醒过来,追到门外,清冷的大街上已是空无一人。智闯敌关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的一天,长江北岸的洪湖码头上人群熙攘,拥挤不堪。也许是闻到了什么风声,码头上全副武装的匪徒特别多,他们在人群中蹿来蹿去,严密地监视、检查着来往的旅客。
这时,一行农民模样的人来到了码头。为首的那位头戴大芦叶斗笠,外套半成新青布衣裤,肩上挎一印花包袱,手里还拿了根旱烟杆,像是去走亲戚的。这一行人中还有一位头戴礼帽、身穿呢料中山服的,像个政客。
码头的入口处,一个满面脸横肉的匪徒头目正带动着二十几个手下在盘查旅客。凡是伞、帽子、斗笠之类容易遮住脸的,一律要拿下来。这横肉头目一手拿张纸,另一手提把手枪,恶狠狠地瞧着每个旅客,还不时地往纸上对照一番。
瞧这阵势,那为首的农民低下头,悄悄对身旁政客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对着前面的入口大声叫道:“这么多人等着上船,你们这么慢慢地检查,不是要耽误大伙的时间吗?误了船谁负责呀?”
早已等得不耐烦旅客们纷纷答腔:“就是嘛,得等到到什么时候呀?”“不行,我得赶快走,家里还有急事呢。”“对,不要管他,往前冲……”
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往前涌,匪徒们拼命喊叫、威吓,却根本无法阻挡住人群。那一行人随着人流顺利地过了入口处,登上了轮船。
进了船舱后,那位农民模样的人对“政客”轻声说道:“虽然过了一关,但匪徒们不会就此罢手,一定还会上船检查的,要准备好。”“政客”赞同地点点头。这时,他们看见一边的一间休息室里,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正坐着,农民顿时有了主意。他朝“政客”使了个眼色,一步跨进休息室,“砰”的一下,关了休息室的门。
那中年人吓了一跳,正要发作,忽觉来人很面熟,只愣了一下,他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满世界正在通缉的要犯吗?“你,你是贺龙?”他惊诧地叫道。
农民正是大名鼎鼎的贺龙将军。原来,遵照当时湘鄂西特委的指示,贺龙要带领老李等八位同志回老家湘西桑植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由于当时敌人围攻相当严重,比较起来,江北的洪湖码头这一线敌人的势力还相对薄弱些,贺龙便决定装扮成农民,从洪湖码头绕道回老家。他们中唯一装扮成政客的,正是老李。
“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洪湖县知名的绅士李国良吧?”贺龙身微微一笑说。
“你真是贺龙。实在是太大胆了,你不知道他们要抓你吗?”李国良紧张地站起身,手指着码头上蹿来蹿去的匪徒说。
“知道。”贺龙说着,干脆坐了下来,“因为知道,才要你来掩护我。”贺龙态度虽温和,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威严。
“哎呀,我可是无能为力呀。”李国良连连摆手。
“李先生过谦了,要知道,你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绅士。待会儿他们上来了,你只消说我是你的老同学、现任监利县县长田阳春就行了。”说罢,贺龙起身取下李国良头上的礼帽,往自已头一戴,“对不起,暂借一下。”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果然如贺龙所估计的,匪徒们分成几队人马,上船逐个检查旅客。
那个满脸横肉的头目,带着几个匪徒到休息室门口,一位已改扮成小职员模样的同志上前拦住道:“对不起,我们田县长正和老同学李国良先生在休息,不许打扰。”
匪徒头目瞪着眼珠子,晃着手里的那张纸,嚷着:“这是专抓贺龙的通缉令,上面说了,不管是谁,一概要检查。”
两个正争执着,突然门开了,贺龙生气地站在门口:“吵什么?啊,不是要检查吗,那就来吧。”贺龙转身看了李国良一眼。
李国良犹豫片刻,赶紧上前说道:“哎呀,你们两位是初次见面不相识啊,我来介绍,这位是监利县的田县长,我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匪徒头目死死盯着贺龙看,又举起手上的纸对照一下,突然掏出手枪叫道:“田县长?别看你戴着帽子,可还是太像贺龙了,跟我走!”
“什么?”贺龙顺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抓住他拿手枪的手一捏,那枪便乖乖地掉在了地上。贺龙捡起枪,指着匪徒头目说:“说我像贺龙,我看你倒像蒋委员长要抓的那个大土匪头子石民豪,他也是满脸横肉的。”贺龙知道,蒋介石为了剪除异已,正到处在抓土匪头子石民豪,这是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正可以利用一下。
匪徒头目摸摸自己的脸,结结巴巴说地说:“不是,不是,我姓王,不姓石……正在这时,打扮成政客的老李走进门来:“田县长,要快走啊,刚才洪湖县的李县长派人通知,说是接到上面电话,贺龙带领着人马已离开洪湖,到了监利,让你速回县里。
贺龙一听,挥挥手:“好,马上就回监利。对了,刘书记长,我看这家伙很像蒋委员长要抓的石民豪,一块带走,转交南京。”
“啊,果然是石民豪!田县长,这回你可是立大功了,把这石民豪转交南京,蒋委员长肯定要好好犒赏你了。”老李心领神会,故惊讶地说。
匪徒头目这下可慌了,赶紧求饶:“田县长,实在是误会啊。小的也是执行上面的命令,请田县长一定饶恕。”他见贺龙不理睬,又赶紧拉住李国良的手:“李先生,请你给田县长说说吧,千万饶我一回,下次再也不敢冒犯了。”李国良见这家伙刚才还凶巴巴的,让贺龙这么一吓,竟变成了癞皮狗一般,不由得暗暗佩服贺龙的机智和胆大,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了下来。他对贺龙说:“田县长,就看在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面子上,饶他一回吧,反正这事由我作保。”
老李故作为难地说:“田县长,恐怕这事委员长那边无法交代呀。”
贺龙见这匪徒头目不会再找麻烦了,而且时间也不早,就板着脸对匪徒头说:“今天就看在李先生的面子上,饶你一回,以后可不许再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了!”
匪徒头目又是点头又是鞠躬:“是的,是的,再也不敢了。”
贺龙把他枪里的子弹退掉,然后往他怀里一扔:“这玩意儿也还给你,记住了,不要老拿这家伙到处吓唬人,对你没好处,懂吗?”
匪徒头连连点头。老李乘机说:“还不快让你手下立刻离船!耽误了田县长抓贺龙,可要你的脑袋!”
匪徒头目马上来了精神,转身对手下匪徒嚷道:“快,快,让他们都撤了,叫船老大立刻开船,别误了田县长抓贺龙。”
匪徒们乱哄哄地上了码头,船徐徐地开了。贺龙和同志们站在船舷,看着那帮垂头丧气、一无所获的匪徒,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