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去敲办公室的门——因为我刚刚看到络辛和朗勃、嘉西,那三个友谊协会的成员,走进了办公室。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里一阵窃窃私语。‘他可不好对付!’‘不行,不行!’‘就抓住他的弱点!’我断断续续,只听清这几句话。而且,并不敢确定,他们是在为某桩生意而争吵,还是在悄悄地议论我。”电话那头,欧阳先生悄声说道。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又说,“你知道,我得到这个工作可不容易。他们每个月给我的薪水,差不多要比便利店一个月的收入还要多。我可不能因为几句话,就平白无故地撵走他们。尤其是损失一大笔金钱!”
“说说您的想法儿。”杰西边飞快地记笔记,边问道。
他在心里琢磨着珊杜曾经说过的话。朦胧地感觉到,也许这一次,珊杜又是正确的。
“我想让你们三剑客,悄悄在暗中调查。当然!我可不是个小气鬼。”欧阳先生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每次来调查的各种开销,全由我来负责。”
“我们还有别的案子,时间有限。”杰西说。
“这我知道。”
“您得向我们提供那个四合院的地址。”
“该提供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欧阳先生说,“但我是一个办事小心的人,必须在你们调查出,华兹先生和其余三个人确实有某种嫌疑,我才会向你们提供。如果这一切只是我瞎猜测出来的——现在就警告你们,如果因为粗心大意,暴露了我的行为,那我就无法再继续这份美差了。”
杰西什么也没说,心想欧阳先生真是一个狡猾的人。想对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心里琢磨着,如果华兹先生和另外三个人,真是某一个盗窃团伙的话,碰到这么一个目标,可要费不少心思——
杰西想起刚才,欧阳先生突然挂断电话,就问道,“刚才,华兹先生找您干什么?”
“他是来向我道歉的。说他非常抱歉刚才开会的时候,没有通知我。”欧阳先生说,“因为他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是关于他们要开发某个商场的密议。所以,为了保密起见,不能让我知道。他还说,并不是有意提防我什么。还说,我也是一个生意人,应该懂得这些。我当然懂得!”
杰西记完欧阳先生的叙述,约定好明天,就去那一家藏在居民区里的便利店。
挂断电话,他马上又拨给珊杜。
“真有你的!”杰西不服气地叫道,“欧阳先生给我打电话了,他约我们明天就去便利店。不过,可要小心行事。”
电话另一头,并没有珊杜意外的喘息声。他像往常一样,边漫应着,边忙碌着什么事情。
杰西只好挂了电话。
4与“暴发户”的较量
看到便利店,杰西与维森马上改变了对珊杜的敌视态度。甚至觉得,华兹先生应该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
这是一家藏在一片破败的平房居民区里的便利店。在四周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几栋老楼、刚建成的新楼。
这里属于有待开发的贫民区。狭窄的小胡同里,四处散落着一栋栋简易的房子。房子又被隔成许多小间,用来出租。
小胡同里还藏有古代遗留下来的上马石、大石磨、古怪的雕像,家家户户的门板上,裱糊着世世代代遗传下来的门神。
小贩的叫卖声、门缝里的婴儿啼哭声、老人的咳嗽声,络不绝耳。一个个小猪舍似的垃圾站里,发酵蒸腾着酸臭味儿、腐烂味儿。跷着屁股四处侦察的绿豆蝇,脚上沾满了油污和大粪,追赶漫街乱撞的苍蝇。
几只身上起球儿的野猫,悄无声息地蹲在垃圾袋上,小爪子麻利地翻扒着,里面是否还残留着变了味儿的食物。
三剑客噤着鼻子。
“我实在幻想不出,一个大富翁呆在这里会干些什么。”维森带着嘲弄地说,“这让我想起了费恩先生。我想,这种地方,就是让他来走一圈儿他都会发疯。”
杰西看向珊杜。
他发现,珊杜好像并没有听他和维森的谈话,而是目光异常锐利地在街面上打量。似乎要捕捉到,关于华兹先生和另三个协会成员的蛛丝马迹。
因为三剑客正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欧阳先生马上就发现了他们。
他正在便利店里,向外面搬一些广告牌子、摆熟食的架子,麻利地朝三个人走来。
“他们就在里面。”欧阳先生将三剑客拉到,便利店的一个小隔间里。
这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
他随手给三个侦探,拿了几瓶最便宜的饮料,关上小隔间的门。
“华兹先生租用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出口,就是从便利店直接走进去。”他说,“所以,他们平时干什么我都知道。”
“您是说,昨天晚上他们没有离开?”杰西有些惊讶地问道,“一个富翁会宿在这里?”
欧阳先生听到了明显的瞧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儿可不比任何地方差。”
但他马上又转变了态度,“是啊!如果与那些豪宅比起来,我这个地方是差了许多。但华兹先生给我解释说,他曾经也是白手起家。所以,根本就不觉得我这个地方有什么简陋之处。他说,他们只是开一个会议。而且,还在店里买了许多食物呢。”
“他们半夜离开过吗?”珊杜问道。
“没有。”欧阳先生说,“每天晚上我都将外面的铁门拉下来,挂上大锁。他们是出不去的。”
“也没有箱子被抬出去?”珊杜又问。
“只是前两天抬出去过两只箱子。”欧阳先生说,“我还要帮把手,可被他们拒绝了。好像还很怕我摸到那两只箱子似的。而且,看样子,箱子好像很沉呢。还有一股土腥味儿。可我记得,那两只箱子被抬进去的时候,感觉很轻。华兹先生解释说,里面只是他们购置的一批古董。”
“您仔细回想一下,抬进去的时候箱子确实很轻?”珊杜眯起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欧阳先生马上摇摇头,“无论是抬进去,还是搬出来,我都没有碰到一下。华兹先生不让我碰,我也就不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我只是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抬出来的时候,确实比抬进去的时候要重一些。但也许只是我的猜测。”
“您没有少一件东西?”杰西插嘴问道。
“什么都不少。”
欧阳先生刚要再说点儿什么,小隔间的门外,传来一阵走路声。他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马上将门掀一条细缝,将脑袋抻了出去。
“嘿!再来一斤卤牛肉、一只童子鸡,其余的跟昨天晚上一样。”门外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欧阳先生马上走了出去,并随后关上了门。
珊杜又轻轻地将门掀开一条细缝,正巧可以听到外面的谈话。偶尔,还可以看到说话粗声粗气的人一晃而过。
“华兹先生,您起的可真够早啦!”欧阳先生满嘴讨好的口气,“我是说,您比昨天起得早多啦!”
“你总喜欢说废话!”这个被称为华兹先生的人,粗声粗气地嚷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总过问一些我不愿意回答的机密。”
他十分粗鲁地清了清嗓子,一口痰飞出门外,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机密。我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头痛,所以才起来得早一些——快点儿,笨手笨脚!我真怀疑,你能否继续胜任副会长的职位。我都饿得头晕眼花了,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酒喝得太多了——你的酒量可真见长啊!”
透过门缝望去,杰西注意到,华兹先生个子很高,浑身都是肌肉块,双肩和两肘十分发达,胸肌膨胀得像两座小丘。
他的脊背有些弯曲,脖子向前抻着,似乎总是站在比自己稍矮一些的房子里,而不得不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形成了一种习惯。
他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裤子的膝盖处被磨得铮亮。
细心的杰西又发现,华兹先生的脸有些发灰。
并不是他的脸就长成这个颜色。而好像是,他在泥土里打了个滚儿,又因为一身的汗渍与泥水混在一起,而变成了一张可怕的黑乎乎的脸。
但能看出来,华兹先生已经洗漱过了。
这些残留的灰垢,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他的头发虽然被梳理过,却还有两根跷在头顶上,随着他走来走去而上下晃动。
他的两道浓眉立在额上,眼睛又圆又大,鼻梁很高。鼻头向内弯曲,下面长着一张肥厚的嘴唇。说话粗声粗气,举止粗鲁,神态有些迟钝。
只是偶尔在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的时候,才抬起四方大脸,两只眼睛里放射出阴森森的光。
他机警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扫到了小隔间里的三个侦探。
但华兹先生并没有马上询问,而是在欧阳先生忙碌地取着货物的不经意间,猛然吼道,“房间里是谁?”
这一问,吓得欧阳先生一跳,差点儿将刚取下来的酒瓶摔到地上。
珊杜一步奔了出去,“我是他的外甥,你是谁?”
杰西与维森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珊杜会这么直接地就撒了个谎。
这一说,也把华兹先生给愣住了。
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珊杜,突然嗑嗑巴巴地说,“你舅舅知道我是谁——你可真没礼貌!”
“在我舅舅家,我还用得着什么礼貌?”珊杜叫道,“舅,给我换两瓶好饮料,不要总是那么小气。再拿点儿别的吃的。你想让我的同学嘲笑我吗!”
欧阳先生本来吓得浑身乱颤,此时,他的手虽然还在微微地发抖,脸上的表情却轻松多了。
“瞧见了吗!”他叫道,“我这个外甥可是一点儿礼貌也没有。”
他又回转身,将两瓶饮料和几包零食砸到珊杜的胳膊窝里,“不要总是挑三捡四,现在挣钱多困难。真不知道我姐姐是怎么管教你的!”
珊杜拿过零食,盯着华兹先生,恶狠狠地看了几眼之后,又退回小隔间里。那势头,就像是一个无心上学的小恶霸。
本来,华兹先生满脸疑惧,可是经珊杜这么一闹,倒有点儿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了。
他闷声闷气地瞥了珊杜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将脸转向正在擦汗的欧阳先生。
“你外甥看起来,可像一个能办大事的人——我是说以后。”他的两条胳膊肘在柜台上一搂,抱起一大堆食物,就朝便利店里面的办公室奔去。
他的脚步很重,脚尖朝地,就好像眼前一片漆黑,生怕碰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欧阳先生手里拿着空塑料袋,愣愣地盯着华兹先生的背影,手足无措,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好半天,才像木偶似地回转身,几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小隔间里。
“您认为他像一个富翁?”珊杜冷淡地询问道。
“可他从未在我这里赊过一次帐。”欧阳先生似乎还没缓过神,嗑嗑巴巴地说道。
珊杜双手环胸,什么也没说。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欧阳先生盯着珊杜。
“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儿。”珊杜轻轻地咕哝了一句,马上叫道,“嘿!你在干什么?”
杰西与维森、欧阳先生,顺着小隔间的门缝望出去,发现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正站在一个货架子前,手里捧着瓶罐头。可眼睛却十分机敏地盯着小隔间。
欧阳先生马上挤了出去,“嘉西啊!你想要一瓶罐头?”
嘉西放下罐头,又拿起旁边的一袋酱肉。
“真是对不起!”欧阳先生连连道歉,“我那个外甥实在没礼貌。不过,我这个当舅舅的可不能总让他这样下去。”
嘉西又向里面看了一眼,珊杜朝他挥起拳头。
他微微一笑,带着蔑视,眼中的警惕瞬间消散了。似乎感觉到,珊杜只是一个不值得一觑的小孩子。
他从冰箱里翻出几盒冰激淋,转身朝小隔间走来,“很高兴认识你们。”
嘉西将冰激淋扔给了三个侦探。
“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对你有什么好的看法儿。”珊杜像一个小无赖似地叫道,“我可不吃这一套!”
他随后晃了晃身上的肌肉,又瞄了维森与杰西一眼,好像三个人随时都能轮起拳头,冲着嘉西砸来。
嘉西盯着三个侦探看了一会儿,眼睛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东西。
他长着一张英俊的长脸,两只有些发黄的眼珠,总是像盯着猎物似地打量着人和身边的东西。嘴唇十分薄,紧抿在一起,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也看不到里面的牙齿。
能看出来他已经精心地梳洗过了,无论是耳朵后面,还是脚下的鞋子,都毫无灰尘。只是身上散发着一股由烟油、啤酒和某种土腥味儿,掺杂在一起的怪味儿。
嘉西半倚在门板上,眼睛一直犀利地盯着三个侦探,似乎想找点儿什么话题,又好像只想猜透三个人是否另有目的。
他的一只脚靠在另一只脚上,飞快地晃来晃去,一付不把鞋晃下来不罢休的劲头。
“很好吃!”珊杜吞了几口冰激淋,突然伸出手,朝嘉西的手上抓去。
“噢!”嘉西一声尖叫,“我的手!”
珊杜缩回来的手上沾着几点血迹,“真是抱歉——不过,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嘉西并没有将手伸出来,而是麻利地背在身后。
他的脸一直红到脖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只是一点儿小伤。我昨天到附近的小体育场锻炼了一下,不小心弄破了手。真不知道这里的环境怎么这么差,那些器材破得不成样子——”
他又支支吾吾地骂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小隔间,冲着欧阳先生低声说道,“我可不希望那三个小子去打扰我们。能看得出来,尤其是你那个外甥,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欧阳先生鸡啄米似地点头。
嘉西又压低了嗓音,“这儿的房租可是够贵的了,你可找不到像我们一样阔气的第二家。况且,你又是副会长——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转身走了,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居然忘记拿刚刚付过帐的两盒罐头。
等到他返回来,杰西发现,他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欧阳先生有好一会儿都站在柜台旁不敢动弹。虽然他弄不准,嘉西先生突然出来是要干什么。可已经明显地意识到,友谊协会里那些有钱的富翁们,已经有些不满了。
他随时都会丢掉,这份肥美的差事。
等到他静下心来,不再双腿发抖,脸色也平静了许多。而且,办公室里没再走出任何人。就试着又回到了小隔间里。
“也许我办了件蠢事!”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身体靠在紧闭的门板上,“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居然干出这事儿,那我准要丢掉这份工作——我真后悔让你们来,也许我弄错了。如果这样,你们就都该回去了。我再请你们吃几个冰激淋。”
“您租给他们的办公室的地上,铺了什么东西吗?”珊杜不露声色地问道,并不理会欧阳先生的驱赶,“还只是泥土地?”
“怎么会!”欧阳先生叫道,“那曾经是我父亲的卧室,地上都铺着地板。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就当作了库房。但华兹先生看中的那两个房间是一个套间,有里间和外室。他还在地上都铺了毯子呢,说是为了美观。还说,即使他们有一天不在这办公了,也会将置办的所有家具都留下来。”
“您听到过那两个房间里传出怪响?”珊杜又问。
一旁的杰西已经发现,珊杜一直盯着的地面上,也许是嘉西刚才踏过的地方,有一堆新鲜的泥土。
但他从珊杜的表情中,看出,此时并不想把这个新发现告诉欧阳先生,也就跟着闭口不语。
“刚开始是有两声,”欧阳先生掀开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又回转身,“可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干任何坏事。刚才在嘉西走了的时候,还提前付给我这个月的薪水。所以,你们可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他喘了两口气,盯着珊杜,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刚才真是太鲁莽了!我真怕他们突然发起脾气,或者是发现你们正在调查他们。那样,我真就什么也没有了。”
三个侦探相视摇头,都觉得这个欧阳先生真是一个太小气的人了。
他们同时也认定,这就是他的弱点。
如果说,华兹先生真是在图谋不轨的话,也正是利用了欧阳先生的这个弱点。
门外有两个女顾客进来,欧阳先生马上迎了出去。
5走廊里的陷井
“你是在怀疑嘉西鞋子上粘着土?”杰西侧向珊杜,“认为他们在房子里搞了鬼?”
珊杜低垂着脑袋,眯着眼睛,盯着泥土,思绪却不在土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撇起嘴角,“现在,下一切结论都还早。你们刚才注意到他的手了吗?”
“他的手好像出血了。”杰西盯着珊杜伸开的手掌,说道。
珊杜的手掌上还残留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