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加班到晚上。何清走进来,对我微笑了一下,说:“还不下班吗?”
我抬起头,也微笑说:“刚刚接手工作,千头万绪的,只能加班。”
何清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飘忽:“Linson以前也经常加班。”她看向我笑笑,“我的两任上司都这么勤快啊。”
我微微一怔,也笑笑说:“Linson一直是我的榜样。”
何清离开,我却没有心思工作,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
这个城市的夜晚繁华而绚丽,即使站在这么高的楼层,看到的也是望不到尽头的高楼大厦,和璀璨的灯光。
我抬起头,天上的月亮都已黯然失色。然而看着月亮,我忽然想起已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此时的他,会偶尔抬头看天空吗?
可是,即使会看,他想的人,也不可能是我。
虽然失落,却还不足以刻骨铭心,只是这样的感觉,总会在这个时刻像丝线一样一缕缕地缠绕自己,无法斩断,只能被它乱了心思。
初来T公司时,他就是我的上司,因为是从海外留学归来,我多少有些恃才傲物。
听惯了同事们对他的溢美之词,心里不觉有些反感,因此,初见时,除了觉得他相貌略微可取,就没有别的感受,下意识觉得他无非是那种小白脸似的人物。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而我做事也是仔细谨慎,虽然听说过公司内部常有出卖暗害的事情发生,却绝对没想到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已经被我检查多次的预算单,在上交后居然发现重大纰漏,险些造成公司的损失。我百思不得其解,而公司对我这个在实习期的小员工犯下这样的错误,也不愿轻易原谅。
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公司的辞退书已经下发到我的手上。在这之前,我的人生可以说顺风顺水,这次的打击让我失去所有的信心,我在看到辞退书的那一刻,觉得万念俱灰。
没有想到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会伸出援手。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的助手打来电话,说我不用离开了。
而第二天,与我一同进入公司实习的小常却再也没有来上班。
后来我才知道,小常偷换了我的预算单,只是因为实习期过后,我们中必须要有人离开。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件信手拈来的事情,可是,对于我,却是一次拯救。
我考虑再三,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在实习期贿赂上司,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找到他,说明感谢。
他笑得礼貌疏离:“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看不惯手下有这种耍手段的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微微一动,本来犹豫要不要说那个办法,但是现在却下定决心。
“我现在没有能力回报你的帮忙,不过,我向你许下一个承诺,他日你需要我的帮助时,我一定会不问原因地赴汤蹈火。”
他并没惊讶于我的承诺,只是淡淡地说:“不用赴汤蹈火,你只要好好工作就算回报。”
他的话说得礼貌周全,可是,我的心里忽然很失落。年少时候,总会对很多事抱着美好的幻想,曾经,我有一闪念的希望,希望他会要下这个承诺,不是为了工作。
而现在,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做他的部下。他的帮忙,也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看起来,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我自觉自己是个理智的人,他的话我理解得通彻,心里的那份想法,也默默藏在心底,只等着有一天,彻底忘记。
然而,每当我决定忘记的时候,却总会被他不经意的微笑生生斩断。
我有时甚至怀疑,他不要那个承诺,是否就是为了利用我对他的那份思慕,留在这里,为他忠心耿耿地做事?
时光流逝,这份感情却已默默地在我内心生根发芽,虽然,我一直明白,它无法被表露。
后来,部门来了一位新员工,梁汐,虽然对她的来历心存怀疑,却一直不知道她是他安排进来的。
而且依照我多年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不守原则的人。
直到论坛帖子被发出,我才恍然大悟。然而,此时,我也明白,他不是我想象中那个对感情之事漫不经心的人,为了梁汐,他事事做得小心认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他。
有时候,我会在心底里与梁汐作比较,从能力长相甚至到家世,每一样,我似乎都不输给她,甚至要赢过她。
然而比较后,我又忍不住自嘲,输赢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那个人的想法。
我没有想到,他最终会使用那个承诺。梁汐被韩总叫去谈话的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正打算睡觉,却接到他的电话。
他让我帮忙。我没有理由拒绝,甚至心里有那么一丝欢欣,虽然他是为了梁汐,但是,他在困顿时,却会想到我。
然而,这一丝欢欣却被他随后的一句话浇熄。
“处理好所有事情后,你不但没有任何影响,我还会让你坐上我现在的位置。”
我这时才明白,他为了梁汐,可以放下所有骄傲,他一向不愿亏欠任何人,因此即使是帮梁汐解除困境,他也不愿欠我的,他宁愿用这种“公平”交易来兑换我的承诺。
我于他,不过只是相互利用的合作伙伴。
心里酸涩难过,我却强颜欢笑:“不过是个小忙,这个许诺实在太大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你应得的。
这声音在我脑海中盘旋,他永远这么礼貌周全,礼貌周全得让我心中钝痛。
我没想到,他最终选择辞职,我知道他的辞职是因为他决定放弃梁汐,不过他兑现了自己的许诺,虽然,他明明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兑现,而我的那份承诺,大概再也不能兑现……
其实,也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