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店里装修。
姚清特意来了店里安排装修事宜,并且带来了他父亲的话,要他回去公司实习。
他倒不是不想去。可是一来他专业并非经济管理,没有太足底气。二来姚清和父亲离婚多年,父亲向来严厉,他在心里对父亲既陌生,又敬畏,更是不愿日日对着父亲。
他一时心急,便撒谎道:“我这期间有很重要的事要忙。我不去。”
姚清再了解他不过,追问道:“什么事?”
“那是……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恩,老娘管你不着,这话自己去跟你老子说。”
俞苑像是考试差了要给家长签成绩单的小孩。垂头丧气。
林末白就是在这个时候挽救了他,她揽着姚清的胳膊道:“姚姐,俞苑答应陪我回趟老家。我要去给奶奶扫墓的呢。是不是,俞苑?”林末白简直是他救命的稻草了,他忙不迭的点头。
姚清对林末白倒是很宽容,边笑边点头应了。
第二天林末白拎着小行李箱敲了俞苑的门。
俞苑因为前天晚上打游戏太晚,还没清醒。见了林末白很不耐烦。
林末白更不耐烦:“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收拾。”林末白性子鲜明张扬,却从来说一不二。她说了俞苑答应陪她去,俞苑就得陪她去。
俞苑对她这个奇葩逻辑完全没反应过来。
林末白一把推开他,进屋开始收拾他的行李。
俞苑着恼,去夺她手里的毛巾牙刷。林末白皱眉道:“乡下地方可没有你这大少爷要的用品。你不带,到时候别给我闹别扭。“
俞苑说:“谁说我要去了!”
林末白看他一眼,眼光凉凉的,看的俞苑心里也毛毛的。她倒没别的动作,不过是掏手机出来开始拨号码,接通之后说:“姚姐……”俞苑已经扑过去抢了她的手机挂断了。
俞苑很认命。俞苑对自己的认命也很鄙视。
所以他一路上都在跟自己生气。林末白没怎么搭理他。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一路上寡言少语。所以俞苑也没处闹别扭。到下车的时候,他甚至有点想逗逗林末白,让她陪他斗几句嘴。
就是那次,林末白一下车便把他丢在祖屋里,搭了三个小时汽车去见了明壹。她说,我要去见个网友,你自己在家里呆着。
俞苑觉得自己是被主人丢弃的宠物。林末白要收了他的时候,他还多傲娇来着。他打开林末白的行李箱,他看到她把他和她的衣服分开两边摆放的很整齐。
他看到她行李箱底层里有一本素描本。他知道她只上过高中,却对她的过去完全不了解。他有些好奇。
素描本都是些静物。翻到第八页的时候,上边出现了一个男子。
素描已经变成线条简单的漫画。画从开始的稚嫩生硬,到后来的流畅。整整一本,都是那个男子。
她的笔功并不好,人物因为过于简单,面目模糊。她在每幅画下写了些随记。
大概是记叙当时的画画是的心情。
他在看到第三张的时候,知道了那个男子是他自己。那幅场景他很眼熟,底下她写着,俞苑,你在想什么?画景是一个咖啡厅。是系列故事。
第一幅是,他被服务员不慎泼了一些咖啡在身上。第二幅是他仰脸对服务生微笑。第三幅是身上残留着咖啡渍的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在哪里看着他。
他对那日并没有多少记忆。不过看到这个场景慢慢回忆起来。
她把画里他身后的阳光渲染得非常明媚。
楼下楼梯传来木头的吱嘎响,大概是林末白回来了。他慌忙把画整理好塞回行李箱。林末白正好进来,神色依然恹恹的。俞苑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问她:“你把我的T恤放哪里了?”
林末白心事重重,果然没注意到他。只走过去在衣服里找了他的T恤给他。她动作很自然,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夫妻,他把衣物乱扔,她都可以包容。他想到夫妻两字,又回头看了林末白一眼。她站在木雕窗前,没什么表情。
见她心情不好,他很狗腿的建议他们出去走走。
林末白点点头。那时候已经下午了。阳光还很好。他们走到稻田里去,在一处柳岸边停下。那还是春天。柳树刚刚抽枝,河岸边有几株桃树,开着一簇簇艳艳的桃花。桃树生的不太高。林末白拉着俞苑在那河岸边躺下来。她和他仿佛是多年的老友,自然清晰,他们不约而同的在那河岸,在那裹着花香的风里沉沉的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天边的云霞烧的正艳,她身上落了很多桃花。薄薄的盖了一层。有时候风一起,又把她身上的花瓣吹去河水里了。
他坐起来,看着她。这一生,再没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象了。
她在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她眼中并没有睡意,她只是闭目,并没有真的睡去。
她轻轻说:“你醒了。”
他明知她并不是问他,只是随口这样说。还是点点头回答说:“恩。”
她坐起来,似乎心情好多了。慢慢展开笑颜,说:“那我们回去吧。”
他依然点点头,很自然的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拉她。他牵着她的手,没有再放开。】
俞苑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仿若做了一个梦。而梦醒来,他对她还是一筹莫展。
她高烧退了下去。安静的躺着。
医生说因为体虚,她很久没有进食。
他特意去买了她喜欢的那家粥店打包了粥回来,推开门,她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他想喂她一口。她把头别到另一边,根本不看他。他有些挫败,有些恼怒。
他想起来她拖着他往那玻璃渣里倒的瞬间,她是那样决绝,情愿同归于尽,她性子那样烈。他觉得心疼,也觉得害怕。他从来没有过昨天那样恨不得毁掉她,毁掉自己的绝望。
她总有一天拿自己做火引,来将他焚烧个灰飞烟灭。
他觉得不想再追究了。她爱谁。她做过什么。
他放下粥碗,叹了口气。
“你恨我,我也不见得多待见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喝完这碗粥,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她终于抬眸看他,嘴角依然是那抹讽笑。他不知道她其实是在嘲笑自己。
俞苑在这里的目光里觉得疲倦,他总觉得这一刻的冷静是瞬间的,他要是不马上赶走她,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沉在浴缸里生死不明的模样刺痛了他,如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他清醒并且冷静下来。他要放走她。他明知这不是心底最想做的,可是这一刻,他一定要放她走。
她不肯喝粥。
她从来都是这样。吵架的没有和好之前,她是连他擦过的地也不肯走的。他打电话给明壹。
明壹有些诧异,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说林末白高烧,要我去接她?”
“恩,你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