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气氛像是骤降到了冰点,尴尬有如扩散的冰凌,将在场的每个人都逼到动弹不得。沈默头一次看见,阿楠像今天这样慌了神,嗫嚅着不知如何拒绝。
医生和护士也是手足无措,面对这等情形,第一反应就是安抚西川,说着这里是医院不要闹事这些钱你自己拿去还,跟我们没关系云云……
西川全当没听见,吼着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都不清楚,凭什么收他的钱!”
“我们当时也是想着救命要紧。谁知道……”
“西川!你是不是有病,冲医生嚷嚷什么!”沈默怕极了那些医生因此就对阿楠抱有成见,不给好好治病,吓得赶紧拦住西川,脱口而出,“这事和医生护士没有关系,你有什么鬼火,冲我发好了!”栾静姝看着形势不对,赶紧劝着旁边查房的主治医生和一帮跟班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医生的火气好像才迟缓地发出来,将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西川你什么意思!”沈默蓦地炸毛,把胸脯高高扬起,紧致的下巴直直指着西川,“有钱不得了了是么?!你想过为阿楠哥考虑吗?你凭什么那么凶着医生啊?”
“默默,别说了。”栾静姝拉着沈默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也不清楚状况,淡定一点。”杜云帆在一边仿佛置身事外,他随意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她,“咱们都别添乱了,啊!”他伸出手拍拍女生的头。此刻,看到阿楠一脸放空的样子,沈默的眼泪突然决堤,无助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沈默站在房间中央,所有人都开始沉默,安静的线条充斥着整间屋子,就连闹腾的安凝若也不知为何一言不发站在角落。看看四周,沈默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都在搞什么啊?我们,在场的,不在场的,我们难道都没有钱吗?有啊!我们有钱的,西川,干嘛弄得这么夸张和不开心啊,西川,你不是一向很为别人考虑的吗?你到底在激动什么啊?”
“默默你别说了。”栾静姝认真地将脸摆在沈默面前。沈默不依,摇摇头继续啜泣。
“你为他考虑了吗!”西川憋红了脸,怒吼着用手指向阿楠,粗气在喉咙里压抑着喘息,然后用低低的声线咬牙说,“沈默,你根本不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
“他……阿楠哥在经历着什么,我不知道,那你知道你告诉我啊!”沈默看着阿楠几乎要流泪的双眼,更加抑制不住情绪,伸手拉扯西川,可是西川像个冰雕,冷冷地站在那里,睫毛低垂,看向地面。
“西川,你不要迁怒沈默,毕竟她,她是……”阿楠在嘴巴里酝酿了好久,才说出,“他是我妹妹啊!”说完,泪水也在阿楠的脸上滚落。
沈默当然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她甚至不知道西川今天这股无名之火为什么会冲着自己来。可西川恼,兄妹不能相认,却偏要被命运拉扯在一起,明明可以两相无事,却总要陷落在同样的事情里。
西川知道阿楠是沈默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这件事,才不过十几天,可沈默和阿楠,已经熟识了多年,他难以想象,阿楠这么些年,在沈正桦和沈默之间艰难徘徊,却要在背后保护沈默的苦痛和酸楚。
所以才会生气,所以才会发狂。
而这一切的苦衷,沈默全然不知。
她的哭闹,在西川眼里堪比幼稚,可又夹杂着太多的善良和无助,西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在这种惹人怜爱的情况下,自己越是没法好好说话,要不就是冲动着向她大吼,要不就是收起放肆的笑容冷酷。看见杜云帆轻轻拿手拍着沈默的头,温暖地用温柔的声线说着:“好啦,好啦。”然后沈默像只安静的羔羊,乖巧收起了泪水。
没有办法做到如此温暖。
却又不得不拼了命地保护。
这注定,是西川的致命伤。
无法温柔,无法好好说话,是我对你的专属缺陷啊沈默。
“把她带走!”西川像是在对着杜云帆下命令,杜云帆一把搂过沈默的肩膀,将另一边的手搭在栾静姝的背上,用眼神将安凝若也赶出了门,这左拥右抱后面还跟一个的画面,让门外路过的护士无一不驻足观看。
“哟,三个美女都挺漂亮的,好福气。”
杜云帆傻愣愣地尴尬笑笑,边走边点头和旁人打着招呼,一身傻气,终于把沈默的笑点给激发了出来。
“嗤……”破涕为笑,沈默耸耸鼻子在男生的衣服上擦了擦泪水,“真是的,从小都这样,云帆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二呢?”
“我若是不二,你们仨这哭丧着脸,给咱阿楠哥招来多少的晦气!”
“哎呀,快点呸呸呸,杜云帆你怎么说话呢!”栾静姝从来都比较迷信这些东西,一脚就向着他的小腿骨头踹过去,疼得他在原地跳了好些阵子。
“干嘛要踢我呀……”杜云帆噘嘴表示着不开心。
“不踢你,不知道你那张嘴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安凝若终于说话,在旁边身为旁观者看了很久,倒是被沈默身上的那份义气所打动,这跟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栾静姝见沈默收起了笑脸,走到她身边用手环住她的肩问:“怎么啦,又在想些什么?你放心,钱的事情不是都凑够了么,西川那里也有那么些钱呢。”沈默回想起沈正桦那天出门时,早就揣好的票子,和之前拿出的阿楠发廊洗头的年卡,还有,在舞会上,阿楠故意避开了走过来的张菉,觉得事情不会简单。
况且,西川那些一沓一沓的红钞票,又是从哪里得来。
一细想,瞬间觉得头都大了。望望病房,透过玻璃门的缝隙,看见西川在房间里的病床旁边用手将头环住,一副愁容未展。
看起来怎能让人不心疼。
可是,沈默根本不知道西川到底在愁什么。
问杜云帆,他摇摇头,一眼便知那绝对是个局外人。
沈默决定立即回家,把事情弄清楚。
“小栾,下午的声乐课,我不去了!你帮我请假!”说罢,扯着小包就往外跑。
正午的阳光在头顶照得发烫,出租车迟迟不肯到来,沈默一边心疼着西川,一边心疼着阿楠,一边心疼着自己。
是不是到故事的中间,就一定要开始悲伤。
为什么我们,原本可以相安无事的人,要经历这些残酷的现实,将我们的情感和心情,一点点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