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察儿推开札木合说:“札木合,你放下刀!四叔。事到如今,我们就各奔前程吧!”
答里台向自己的部众缓缓走去。
荒原一望无边。札木合等人突围的军队分成两伙背道而去,越离越远了。
三
铁木真遣使求和遭到桑昆的拒绝,王汗决定议和导致了内部的分裂。1203年夏,铁木真为了防止桑昆再次实行突然袭击,被迫将营地向呼伦湖西南的班朱尼小湖边转移。当他后退时,大部分军队离开了他。这时,铁木真的处境十分困难,一路上队伍失散、减员比较严重,一些主要将领负责照顾其他部队或充当后哨、收容队,同他一起来到班朱尼湖的各级首领只有十几人。
铁木真、术赤台、速不台和十数名将领站在沼泽地边,望着班朱尼湖兴叹。铁木真说:“人说兵败如山倒,从哈兰真沙陀战后,我们辗转数千里,数万的部众,只剩下几千人了,再这样下去,我铁木真怕要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术赤台说:“怎么会呢?您的四杰、四子不都在分头收集各路兵马吗?”
速不台说:“是啊,东部草原天高地阔,部民众多,一转眼就能招来数万兵马。”
铁木真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损失了那么多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百姓和财物,而且死了那么多的将士和亲人,心里好堵得慌啊!”
众人也觉得感伤。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箫声和马铃丁冬声。铁木真等惊愕,奔向营外。
只见一群马帮向这里走来,为首三人为金人打扮。其中一人停止了吹箫,三人紧走几步来到铁木真面前下拜:“可汗,还认识我们吗?”
铁木真诧异:“二位是大金国的使者吧?不可行此大礼!”
其中一人说道:“臣耶律阿海,这是舍弟耶律不花,这位是走遍天下的畏吾儿富商镇海。”
铁木真问:“三位这是……”
三人异口同声:“投奔可汗!”
铁木真愣住:“我?我现在已经是溃不成军了!”
“不,可汗您生于危难之中,长于穷困之时,胸怀大志,锲而不舍,英明天纵,机谋善断,威德兼有,必成大业。我与舍弟愿随可汗重整家业,图谋中兴,以报女真人灭我辽国之仇,望可汗收容!”耶律兄弟跪下。
镇海说:“镇海经商走遍天下,惟见可汗智勇兼备,德威远播。日后必是夺鹿举鼎之人。镇海愿意弃商从军,将全部家财给可汗充作军资,万望笑纳!”说完也跪下了。
铁木真激动地将他们搀扶起来:“好,好,谢谢,谢谢你们!耶律阿海,上次在松树寨,我也是情不得已,还请你们谅解!”
“那时,我们也过于孟浪了!”
铁木真哈哈大笑说:“大家席地而坐吧,耶律阿海,我要听你们弟兄说说金国皇帝、大臣、国民们和一切有关金国的情形。”
“让镇海兄讲吧,他除了金国之外还可以给可汗讲一讲宋朝、西辽、西夏、花刺子模、伊拉克、阿塞拜疆和斡罗思呢。”
铁木真高兴地说:“讲,你们都讲,讲上七天七夜!”
速不台说:“方才可汗还无精打采地说自己快成了孤家寡人了呢,现在又关心起草原外边的事来了。”镇海无比兴奋:“哟,可汗称孤遭寡那可是个吉祥的预兆!”
铁木真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四
乃蛮部是草原西方的一个大部,太阳汗及其弟不亦鲁黑汗分部而治。太阳汗占据了乃蛮的主要地区,根据“妻其后母”的风俗娶其父汗的宠妃古儿别速为国后;不亦鲁黑汗则占据了部分山地。
乃蛮部太阳汗的汗廷金碧辉煌,太阳汗和古儿别速国后居中高坐,太子屈出律侧坐,文武官员站立两厢脱黑脱阿父子也在其中。
撒卜刺黑引札木合、忽察儿、阿勒坛走进金殿。三人跪倒在地。撒卜剌黑奏道:“伟大的太阻汗,臣撒卜夺刺黑奉旨将投降的札木合等人带来了。”
’太阳汗摆摆手,撒卜剌黑站立一旁。太阳汗离座走到三人身边绕了一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回到宝座上。
古儿别速国后探过身来问道:“怎么样?他们身上是不是有一股难闻的膻味儿?”
太阳汗说:“嗯,果然不错。”说罢大笑起来。
两旁的文武也哈哈大笑起来。屈出律不满地咳了一声。太阳汗瞟了一眼儿子,然后正襟危坐。
札木合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忽察儿和阿勒坛尴尬之极。
太阳汗问道:“你们三个是蒙古人?”
“正是。”
“是从克烈部王汗那里来的?”
“正是。”
“是来替王汗做内应的吧?”太阳汗突然发作。
“不,是来投奔伟大的太阳汗!”札木合见势不好,马上表明心述,“我们是来辘弼您消灭克烈部,协助您称霸草原的。”
“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呢?”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太阳汗面对卫士们命令道:“来呀,把他们推出去砍了。”
武士上前抓人。札木合喊道:“太阳汗,您可以派人去查问。”太阳汗笑道:“那多费事,还是砍下你们的脑袋容易得多。是不是啊古儿别速国后?”
古儿别速国后打了个呵欠:“快点吧,我都有些困倦了。”
武士们往外拖札木合等三人,三人大喊冤枉。
脱黑脱阿父子出班跪倒:“伟大的太阳汗,找等能证明札木合他们是真心投诚的!”
太阳汗摆摆手。武士们放了人。太阳汗说:“是吗?”
脱黑脱阿说:“这三个人……”
太阳汗对脱黑脱阿挥挥手:“不用说了。”又对札木合等人说:“你们三个就留下吧。屈出律太子,你先带他们去教堂接受洗礼,然后,看着有合适的官儿给他们做做。愿主保佑你们!”说完领着国后退朝了。
札木合的眼睛里射出仇恨和鄙夷的光。
这是一个毡包搭成的基督教堂,上面竖着一个十字架。教堂里面漂亮的神台上站着牧师,他的身后有圣母马利亚、耶稣先驱者约翰及两个天使的像。
一排教徒在唱歌并敲击木板,按着希腊人的方式举行着礼拜仪式。
屈出律领着札木合等三人走进教堂。他让札木合三人等在下面,自己走到神台前先跪下祈祷,然后走上台去,同牧师说了几句什么。
牧师走下神台,来到札木合三人身边,看看他们说:“这就是你说的那几只迷途的羔羊吗?”
屈出律回答:“是。”
“啊,愿主宽恕你们。从现在起,你们要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了,在接受洗礼之后,你们的灵魂从此便得到了拯救。来吧,我的孩子们!”
牧师往外走,札木合等相互看了看,跟了上去。
教堂中,札木合坐在一个受洗的水池子里。牧师问他:“你是否只相信惟一的真神——耶和华?”
札木合回答:“我相信。”
“你是否从此只相信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
“是。”
“好,我现在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施洗。”
说罢将札木合的头仰面朝天地按在水池子里。札木合挣扎着坐起来,爬出水池子。
牧师对阿勒坛说:“进去!”
阿勒坛犹豫了一下。牧师推了他一把:“快点!”
阿勒坛只得进了水池子,坐下。水激得他直吸冷气。
“你是否只相信惟一的真神——耶和华?”
阿勒坛不知“耶和华”为何物:“啊?啊,我相信。”
“你是否从此只相信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
阿勒坛问:“啥?”
牧师重复:“你是否从此只相信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
阿勒坛不耐烦了,说:“行,快来吧。”
“好,我现在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施洗。”
说罢将阿勒坛的头仰面朝天地按在水池子里。阿勒坛在水里不住地冒泡,终于呛了一口水。他挣扎着坐起来,爬出水池子。
忽察儿见状,不待牧师发话,自己进了水池。
牧师问他:“你是否只相信惟一的真神——耶和华?”
忽察儿赶紧说:“我信。”
“你是否从此只相信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
“是。”
牧师说:“好,我现在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施洗。”
说罢伸手去按忽察儿的头。忽察儿自己已经先浸到水里,然后坐起来,爬出水池子。
阿勒坛直擤鼻子。忽察儿的耳朵进了水,不住地用手扇着耳朵。
牧师说:“好了,你们现在便是景教徒了。”
札木合三人像落汤鸡一样,水淋淋地走出教堂。
札木合咬着牙。忽察儿一边扇着耳朵一边说:“唉,还有强迫人相信什么耶稣比长生天更伟大的吗?札木合,这个太阳汗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啊!”
阿勒坛擤着鼻子说:“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听信自己老婆的话,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闻我们身上有没有膻味儿。他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
忽察儿说:“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们还真不如跟答里台叔叔一起投靠铁木真了!”
札木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五
铁木真、术赤台、速不台、耶律不花、镇海和四子带着兵士们在班朱尼湖边的林中围猎。
镇海在铁木真身边感慨地说:“可汗,蒙古人行猎,怎么同打仗似的?”
“你说的不错。在不作战的时候,必须让我的人马特别是未成年的孩子们行猎,教导子弟们如何猎获野兽,养成吃苦耐劳的意志和体力。只有这样,将来在战场上,遇到凶恶如猛兽一样的敌人时,他们才能应付自如。”说着,铁木真用手一指:“你看!”
镇海望去,一只狍子正在张望。突然,许多匹马蓦地弹了出去,一齐追赶狍子,片刻便无影无踪了。
镇海拍手笑着说:“啊,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过多少个国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勇猛的军队!”
狩猎的人们接近了那只狍子。狍子跑到一棵树下,脱虎飞身从树上跳下拔刀刺向狍子。镇海惊呼:“野人!”
脱虎吃了一惊,刚想跑,见四周全是张弓之人,忙又爬到树上。速不台跳起发令道:“连野人带狍子一起射!”
脱虎认出了速不台:“速不台?!”他纵身跳到地上,“速不台叔叔!”
速不台等诧异:“谁?你是谁?!”
“我是脱虎,我是脱虎啊!”
在一个山洞里,哈撒儿、黑胡子等十来个人全像野人一样地横躺坚卧着,忍受着饥饿的折磨。
脱虎跑进洞口,“父亲,找到啦,大伯父在这儿!”说罢,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长生天保佑,可找到他们了呀——”
哈撒儿等坐起来,见铁木真、术赤台和速不台走来。哈撒儿冲到洞。口,嘴唇抽搐着,欲叫不能,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铁木真跑上去紧紧搂住他:“哈撤儿,我的好弟弟!你到底回来了。快,给他点儿水!”
脱虎掏出鸟蛋:“这儿有鸟蛋!”
哈撒儿把鸟蛋整个儿放进嘴里,连吃了两个,脸上浮出笑容,眼里含着泪水,有气无力地问:“这是真的吗?不是做梦吧?”
铁木真说:“是真的。”
“我们兄弟真的活着相见了吗?”哈撒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铁木真含泪点头。
哈撒儿悲痛地说:“我的两个儿子、女儿,还有他们的母亲全被王汗给掳去了,我的百姓和财产全完了!”
铁木真咬牙挺住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要把他们从王汗那里救出来,抢回来,一样不少地还给你!”
大家一起回到营地。在帐篷里,铁木真及将领们颇有兴致地看着哈撒儿父子喝着稀粥。
铁木真指着耶律兄弟对哈撒儿说:“这两个人你是见过的。”
哈撒儿说:“在松树镇想投奔汗兄的金国使臣嘛!”
众人笑。铁木真又指着镇海:“他就是走遍天下的畏兀儿大富商镇海先生。啊,他几乎知道整个天下的事情呢,这些天我们都听得入迷了,比王汗讲的圣经故事好听和有意思多了!”
哈撒儿好奇地问:“是吗?”
铁木真说:“比如,你知道什么叫斡罗思。什么叫花刺子模,哪里是阿塞拜疆吗?他都去过。”
“镇——我应该叫他什么?”哈撒儿指着镇海问。
铁木真说:“我们都按中原人的习惯叫他镇海先生。”
“等有机会我也要听听镇海先生讲讲斡罗思。”
两个人连碗都舔干净了。铁木真问:“还要点儿吧?”
哈撤儿问:“这是什么?”
“是镇海先生带来的,中原人吃的粮食。”
哈撒儿精神多了:“好吃。”
“再盛一碗。”
“不,好日子不能一天都过完嘛。”大家笑了。
哈撒儿问:“母亲和嫂子她们呢。”
“她们和者别做后队。”铁木真说,“博儿忽他们在各处收集失散了的部众。”
哈撒儿抹了一下嘴,看看蒙古包:“啊,还有蒙古包,你们混得不错嘛!”
察合台说:“这也是镇海先生他们带来的,在这以前,我们一直露宿了几个月呢。”
哈撤儿沉下脸来:“都是王汗这老东西把我们害的,这个仇一定要报!”
铁木真说:“快了。你回来得正好,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商议商议打王汗的事。”
“是吗?我都等不及了呢!”
忽然帐外传来一声野马的嘶鸣。接着有人喊:“一匹野马,快,抓住它——”
哈撒儿一下子跳起来,众人向帐外跑去。
哈撒儿飞身上马,打马奔去,铁木真等人望着哈撒儿追赶那匹野马,只一箭,那马便猝然倒地。他们奔了上去,一片欢呼喝彩声。
镇海竖起拇指:“哈撒儿将军真乃神箭手!”
耶律阿海指着铁木真说:“可汗也是神箭手,十六岁时便是草原上有名的射滩英雄了!”
铁木真笑道:“哪里,我们兄弟比起四勇之一者别来,就算不会射箭的了。”
镇海叹道:“蒙古真是人才济济!”
战士们跑上前去抬死马。
速不台满手是血地走了过来:“可汗,马已经剥过皮了。”
铁木真高兴地说:“好,这是长生天为了我们兄弟的团聚赐给我们的佳肴。”
速不台说:“可我们连煮肉的锅都没有。”
铁木真爽朗地说:“不要紧,石板当锅,击石取火,以水当酒,哈哈,这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酒宴啊!”
铁木真、哈撒儿与战士们一起在四块石头上架起一块青石板。
铁木真击石,哈撒儿等吹火。
“锅”里冒出了热气,速不台问负责看锅的者勒蔑:“熟了吗?”
者勒蔑说:“刚开锅。”
铁木真说:“行了,行了,快捞出来,半生不熟吃了更有味儿!”
脱虎也嚷道:“快点儿吧,我口水都流到肚子里了!”
者勒蔑大声喊道:“吃马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