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善游者溺,善骑者坠。但路不险,则无以知马之良;任不重,则无以知人之材。有小人嫉妒甚至加害是正常的事,祸与福同门,利与害为邻嘛。小人加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坠其志,无力讨回公道。老夫支持你与宇文述这个奸贼争上一番,但要注意三点。”杨林喘息了一会:“这一,言简意赅,以事实为据。这二,点到为止,不可穷追猛打。这三,千万不可高声说话,更不可涉及圣上。要有胆量,还要有风度。因为老夫推断,就是你将宇文述驳得无言以对,体无完肤,宇文述的前程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大凡君王,既用人才,也用奴才,宇文述就是这样的奴才,圣上离不开他。记住这句话: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
李渊聆听了杨林的教诲,受益匪浅。他真想与杨林就这么谈下去,直至天亮。但这是不可能的,杨林体弱,难以持久,时间紧迫,不可耽搁,便拜别了杨林,与柱儿、成文龙等几个亲兵,借着夜幕,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府第,同时派出成文龙,打探王安的消息。
王安的速度太慢,仅比李渊提前三个时辰赶到京都,向炀帝复旨时已是暮时。成文龙找到他的时候,他复旨后刚回到寝所。二人谈了各自的情况,又在面君时说什么、怎么说等一系列事情上作了番文章,成文龙方才回到李府,向李渊汇报。
第二天东方天际才露鱼肚白,李渊便告别了妻子儿女,来到王安的住处。因炀帝大都近午时方才起床,借此机会,他前往崔公公的住处,看望了已经退下来、在太监宫养老的崔公公,给崔公公放下了三百两银子,并许下诺言,以后定当重报,待来到王安的住处,已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了。二人便来到宫中,等待炀帝召见。午时将近,前往炀帝的寝宫请示的王安向炀帝的寝宫指了指,李渊会意,跟在王安的后边,进入了炀帝的寝宫。只见邹师儿睡眼惺松,正在梳妆,炀帝大概才从床榻上爬起来,伸着懒腰打着呵欠。李渊双膝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李渊奉旨进见!”
炀帝双目圆睁:“你不是大病在床吗?怎的有闲心来见朕?
大概病糊涂了吧?”
“启奏圣上,因郡事烦忙,渊累倒在床,不想又风寒入里。微臣怕圣上怪罪,王舍人走后,便赶来了。请圣上明察。”
“唔,你倒忠心一片。”炀帝此话还算温和,接下来便不客气:“李渊,朕待你极厚,不想你却辜负朕意,图谋造反,罪当不赦。但朕还是看在你我是表兄弟的面子上将你召来,把事情弄个清楚。如若不然,朕一道圣旨下去,在弘化郡就结束了你的性命!”
李渊明知故问:“不知圣上为何召我,更不知圣上为何龙颜大怒,恳请圣上金口大开,说个明白,微臣也好知错改错,知罪服法。”
“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还要问朕不成!”炀帝叭叭地拍着龙案:“朕来问你,你奖掖义军,招兵买马,图谋造反,可有此事?今天你不将事情说个明白,朕立即下旨将你推出午门斩首!听清楚了吗?”
“圣上,微臣有一小小的请求,让告我御状者前来,我们当着圣上的面理论一番。若微臣输了,甘愿服法,若赢,恳请圣上治对方之罪。”
一个人才,一个奴才,若闹将起来,肯定好玩。鉴于此故,炀帝非常痛快地道:“如此甚好。传朕旨意:宇文述马上前来见驾。”说完,又向李渊道:“宇文述一时半刻到不了,你先向朕申述如何?”
李渊趋前一步:“不是微臣违圣上旨意,若微臣此时申述,有一面之辞之嫌。我李渊不才,却向来光明磊落,渊倒要看看,诬陷微臣者是何等样人。刚才圣上传宇文述,可见诬陷微臣者是宇文述大人了。宇文大人实在小人肚肠,微臣不就是为了国之安宁拿了他的宝贝儿子吗?微臣问心无愧,不想他却耿耿于怀,非要治微臣于死地不可,何凭天理?微臣为圣上的江山呕心沥血,不想宇文述却如此待我。如此下去,微臣还敢大刀阔斧地为圣上的江山效力吗?微臣为圣上的江山别妻抛子,他在圣上面前说三道四,微臣还有精力和时间为圣上干一番事业吗?李渊实在太冤啊!”
炀帝心中对李渊做了肯定,但却声色俱厉:“李渊,听你之言,你是君子,余者都是小人了?朕不听你的喋喋不休,等告你御状的宇文述到来,你与他理论。朕很想看一看你对朕的忠心是真是假!”
“圣上,微臣宇文述见驾。圣上日理万机,难得余闲,诏微臣前来,不知何事?”
炀帝指着李渊:“宇文述,你看他是谁?他就是你御状中的李渊。朕诏你前来,是想明辨事非。李渊想与你廷辩一番,你敢应战吗?”
宇文述本来心中发虚,不料炀帝竟摆下了争辩的战场,底气便更加不足:“回奏圣上,当……当然应战了。”
炀帝看耍猴似的,未等廷辩开始,心中便增添了三分惬意:“李渊,宇文爱卿告你奖掖义军、招兵买马,可有此事?如实道来。”
李渊理直气壮:“根本没有此事,小人诬陷罢了。”
“诬陷?说得倒好听。你的罪行是我的幕僚到弘化郡探查的,难道有假?”
“一派胡言。我李渊招兵买马,是为了保卫圣上的江山,并非图谋不轨。圣上有言:今日义军蜂起,军伍不够用,凡郡以上的地域可以招兵买马。难道我错了吗?若天下的臣属都对圣上的旨意无动于衷,大隋谁来保卫?圣上谁来保卫?说到底,在招兵买马一事上,并非我违了圣上的旨意,是你宇文述大人。违旨当斩,当着圣上的面,你就引颈受戮吧。”
“这……这……”宇文述无言以对,只好求救于炀帝。
炀帝望着宇文述的尴尬之相:“此事李渊说得有理,你就不必辩驳了。你不是说奖掖义军吗?拿出证据,朕为你作主。看你,怎么惶惶不安,难道怕了不成?”
“圣上,微臣不怕,不……怕。”宇文述使出了浑身解数:“李……李渊,我来问你,你不仅留用了义军首领玉葫芦、姜麻儿和他俩的属下,还与他们称兄道弟,对而饮之,可有此事?”
“此事不假。”
“既然如此,我宇文述就没有与你争论的必要了,该定何罪,你心里有数!”
“宇文大人,你是否太自信了?我来问你,你怎的知道玉葫芦、姜麻儿与他俩的属下是义军?”
“这是我的幕僚安伽佗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事就是事实?你未免太荒唐了吧?”李渊从怀中掏出知县们和杞胜孔的证词:“请圣上过目。”
炀帝接过,御览一遍,心中有了底儿。他蓦地将证词扔给宇文述:“你他娘的做的好事,自己看吧。人家玉葫芦与姜麻儿明明不是义军,你为何非要说人家是义军不可?”
宇文述败下阵来,如同抽了筋的疯狗,瘫倒在地。为了减轻诬陷之罪,他只好丢卒保车:“圣上,都是安伽佗那个王八蛋。若不是他捏造事实,微臣也不会给圣上添这诸多麻烦。微臣该死,求圣上处罚!”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赦你无罪。不过,以后要大气一些,莫动不动就给朕找麻烦。若不是朕袒护于你,你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李渊,你也别得理不让人,这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圣上一语中的,不愧为明君。”李渊跪倒:“我李渊为圣上为社稷马革裹尸在所不辞,不想总有人与微臣过不去,这让微臣如何为圣上卖力?难煞李渊,苦煞李渊了!”
宇文述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宇文述听信了小人的谗言,以致惹出这些事来,实在不该,你就原谅了我吧,以后宇文述不再如此也就是了。”
“述弟,咱俩有嫌隙是事实,可我李渊在圣上面前不仅向来没说你的坏话,且将你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我李渊何事对你不起?白石似玉,奸佞似贤,为了圣上的江山永固,咱要不做奸佞做忠臣。”李渊不无刻薄地道:“十步之间,必有茅草;十室之邑,必有俊垣,比咱俩能耐大的遍地皆是!”
炀帝看宇文述如同夹尾巴狗,便竖起梯子,让他下台:“传朕旨意,给我将安伽佗砍了!”然而生性多疑,疑人才不疑奴才的他还是怕李渊在一地时间久了会发生变故,便道:“李渊,朕封你为右骁卫将军、河东黜陟讨捕大使,再到山西河东讨捕造反者吧。朕相信你,重用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哟!”
李渊知炀帝的用意,却不好推辞,便“谢主隆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