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房摆的这次席面可是小渔村里拔了尖的,经过来帮忙做席面的小媳妇们刻意宣传,小渔村里似乎是全村出动。
当然,秦氏因为身份特殊,来吃席面的几乎都是家里的婆娘带着孩子。
小孩子随大人出来吃席面是不算人头,不占位置的,都是由大人给他们一双筷子拿个碗,让他们站在桌子边吃。
于是乎,席面开始的时候,苏瑶家院子里吃席面的小孩比大人还多,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坐八个大人,围的小孩至少有九个,谁让小渔村里没有计划生育,一户人家的小孩少则二三个,多则四五个,只要是七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几乎是全部聚集过来了,想不热闹都难。
秦氏是个豪爽的,桌子上放了八盆荤菜,两盆素菜,主食一盆白面馒头,一盆黑面窝窝头。
尽管秦氏如此大手笔地准备,村民们还是没吃饱,因为来人实在太多了,最后那些顾孩子的妇女不得不将盆底的汤汁沾着窝窝头吃才满意而归。
小渔村的村民吃得开心了,秦氏第一次搬院子摆席面,大家如此给情面,她也笑了。
可有人却是从席面开始到结束,她尖锐的目光不知道刺了秦氏多少回,犹其看到竟有这么多小孩随大人来吃席,席面上每个装菜的盆子都是冒着尖,席面结束,盆里干净到洗都不用洗了,她们的心都在滴着血。
谁啊?
当然是方太太和苏莲花。
今儿个苏莲花和邹氏倒是一大早就来了,邹氏从来就是个会来事的,她一进院子就向秦氏这个女主人道了喜,然后跟着村里的小媳妇们洗菜切菜,忙得不可开交。
可苏莲花就没这么勤快了,她正事不干,只会满灶间转悠,像监工似的对洗菜的指指手,对切菜的划划脚,实在找不事了,又打起了案上那些半成品的菜食主意,盘算着摆完了席面这些菜还能剩下多少,她又能要走多少。
上菜时,见龙霞装盆装得那么豪气,她气得差点和龙霞掐起来,最后还是秦氏出来打圆场,安抚了苏莲花,才得以顺利上菜开席。
方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秦氏做啥她都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今儿个若不是她在来大房的新院子前,苏富贵就警告过她,只要她敢在席面上生出半点事,苏家老屋她就不用回了。
如此一来,方老太太纵然心里有太多的不满,对上前来向她道喜,说她好福气的村民,她心里虽然早就骂开了:好福气,好福气个屁,大房的院子,又是上了红契的,她只有看着的份。但是,面上却不得不笑脸相迎,说一些啥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之类违心的话,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好不容易等村民们散了席,来帮忙的小媳妇们也收拾完了碗筷,告辞主人家,院子里只剩下大房一家和苏家老屋的人后,方老太太的憋了一天的怒火终于是发作了,指着秦氏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败家婆娘,摆个席面,你将吃食弄那么多油水干啥?是摆给我老婆子看,告诉我老婆子,离开老屋,你日子过得流油?”
“娘,说啥子呢,这些年村民们帮我们娘几个的忙也没少帮,我......”
“呸,帮你们那是她们的本份,那些年老大帮了他们多少。”
......
对于方老太太的蛮不讲理,苏瑶早就见识过,她也不指望从她嘴里能说出啥好听的,只是今儿个大房一家都很高兴,让这么个老太太坏了兴致就太可惜了。
于是,苏瑶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旱烟的苏富贵。
虽然因着秦氏寡.妇的身份,搬院子摆席面村里别的男人为避嫌是不会来的,但苏富贵做为公爹若是不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于是他带着老屋的老老少少一起来了。
此时的苏富贵正魂飞天外,老大苏连城是个能干的一直知道,那些年凭着他的能干,不但供着老四读书,屋里还有余钱能建新院子,买良田,直到现在良田里收获的粮食,不但可以供着屋里几人吃喝,每年还有余粮卖钱,继续供老四交束修。
可老大走了都近三年了,大房一家哪来那么多银钱买院子?
这个问题他不止纠结,今日来向他打招呼的村民话里话外都是打探的意思呢。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嘴,灰白的烟雾从鼻腔里缓缓溢出,他混蚀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清明。
蓦然,苏富贵只觉一道寒光向他射来,他顺着寒光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却见苏瑶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他。
见苏富贵看着自己,苏瑶裂开嘴毫不栗色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叫了一声:“爷。”
稍顿片刻,苏瑶又将目光投向院子里与林昊天聊得正投机的苏连江身上,笑眯眯地说:“爷,四叔不愧是读书人呢,三哥来我们家这么久,除了平日里必要的招呼,他都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你看他现在和四叔说的多开心。”
苏连江的性子,苏富贵这样当爹的是最清楚,他每日里回家就吃饭,吃完饭就回自己屋看书写字,屋里那些琐事他不会上半点心,现在见他与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说这么久,他心里也纳闷呢!
但是,苏富贵知道,苏瑶绝不是让他看热闹的,果然,仔细一看,却见苏瑶的脸上虽然带笑,眼里却是带着噬血的狠劲。
这一发现让苏富贵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在老屋的院子外放下的狠毒话又在他耳边回响:
让苏连江,陪葬!
虽然不知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何能害到苏连江,但苏富贵不敢赌,依她那日在老屋院外使计让老婆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栽倒在她手里,白白挨了一顿打还不敢明言,他心里犯憷啊!
苏连江的心思都用在读书上,纯净的很,哪能和这个敢使计害亲爷亲奶的死丫头斗。
这人呐,一旦有了软肋,就活该被人拿捏。
磕了磕烟竿,苏富贵冲着屋里那对婆媳道:“老婆子,咱们回屋了。”
“要走你先走,我今儿定要让这婆娘说个明白,她这么大肆摆席面是想干啥?”方老太太今儿个也是气狠了,难得在苏富贵面前硬气一回。
秦氏苦笑:今儿搬屋摆席面除了感激大伙对她的帮忙外,确实存在一丝丝显摆的心思,自大房被老屋分出来,大儿子被退亲了不说,连小渔村的人们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异样,一个个似乎都认为她离了老屋就会被饿死,就会活不下去一样。
秦氏的性子是个硬气的,虽然当着儿女的面她强颜欢笑,可背地里流过多少泪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她现在不但没有被饿死,还买了大院子,终于能扬眉吐气了,终于能狠狠地打那些说她闲话人的脸了,于是,席面能摆多热闹就摆多热闹,只要不打肿脸充胖子,她都乐意。
面对老太太的质问,她当然不能把这点小心思说出来,如此一来无形中就在方老太太面前露了怯,心虚!
秦氏越是露怯,方老太太越是咄咄逼人,似乎秦氏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就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