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缎子是镇上大户人家明年开春嫁女儿要用的,自然是好的。”秦氏淡淡一笑,解释着。
苏莲花的手和眼睛都没有离开那缎子半寸,嘴里嘟囔着:“我也见过大户人家嫁女儿,那新娘子身上穿的嫁衣都没有这缎子精细哩。”
秦氏又是一笑:“这户人家女儿嫁的可不是一般人家,人家女儿嫁的是官家,这新娘子第一次打赏下人的见面礼可不能太寒碜,不能让下人们看不起,所以才买来好缎子托锦绣楼绣些手帕荷包的,活儿被我接来了。”
提到女红,秦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她现在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绣技了,自苏瑶的海鲜入了天下第一楼,家里的孩子就不让她夜里挑灯绣花,说是对眼睛不好,就连绣活也不乐意让她再接,可秦氏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她这身份,她这家境,除了绣花也干不了别的,她也不可能这个年纪就靠着几个豆丁大的孩子来养活,所以依然在锦绣楼接活,不过她现在也挑了,三个大钱的荷包,五个大钱的帕子她是不会接。
手里的这块缎子,全部做成荷包和帕子,秦氏能得三两银子,可见这缎子之好和主人家的用心。
这方圆十村八里的,也只有你接这绣活才不会埋汰了这块缎子。这是锦绣楼掌柜的原话。
虽然努力想表示自己见过世面,用过好东西,可手抚向那似水般顺滑柔软的缎面,她的手就好像不是自已的了,咋收都收不回。尤其是看着秦氏拿着剪刀将好好的一块缎子剪成做荷包的小布块,苏莲花突然心绞痛得难受,那缎子握在她手里,就如同她自己的东西一般,现在被秦氏剪成这一块块碎布,简直是让苏莲花心疼得直滴血。
专心裁缎子的秦氏并没有发现苏莲花眼神的变化,她手下的剪刀也没有停歇,有了苏莲花的加入,苏瑶也没有了和秦氏说家常的心思,一时间这小小的院子里只有远处的鸡鸣和剪刀剪在缎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够了,你这败家婆娘,别再剪了。”见秦氏剪下一块又一块,那块缎子越来越小,苏莲花觉得那剪刀哪里在剪刀缎子,分明是在剪她的心啊,于是终于爆发了,一把抢过那块缎子抱在自己怀里:“这缎子你不能再剪了。”
苏莲花莫明其妙的发怒让秦氏一愣:“咋不能剪?不剪我咋做荷包?”
苏莲花想了想,像是突然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只见她起身、一弯腰,利索地将自己下身的大红裙扯了下来,递到秦氏面前,道:“这缎子你别再剪了,你要做荷包你拿这个去做,这裙子的布料要比这缎子大多了,你也不亏。”
说着,穿着衬裤、抱着缎子的苏莲花就往院门外走。
这是……
强抢?
看着手里的大红裙子,秦氏目瞪口呆:那缎子是啥料,红裙是啥料,有可比性吗?
铁和金,这能比吗?
云和泥,这能比吗?
拿大红粗布来换人家的大红缎子,那语气还好似别人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遇到这种极品,苏瑶也是醉了,难怪秦氏总对她说女孩子要娇着养,长大了才不会眼皮子浅,不会看到什么好东西会想占为已有。
原来,苏家还真有这个先例呢!
“姑姑,这缎子可是马家人嫁女要用的,你换了她的缎子拿粗布哄他,你就不怕马家人找你麻烦?”苏瑶扬声道。
见苏莲花还没有将缎子还回来的打算,苏瑶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对,马家,就是你想的那个马家。”
如此一说,苏莲花往外走的脚步总算停了下来,嘴里犹自说道:“那马家人嫁女事儿多,这荷包都是大红的,换了布料谁会知道。”
“马家人可不是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主人家出门婆子丫环都是成队的跟着,这马家姑娘的嫁妆自会有专门的丫环婆子打理。”苏瑶对着苏莲花的背影不冷不热地说道:“人家姑娘出阁多大的喜事,你敢换了她的嫁妆让她到做官的婆家掉面子,马家人不找你,马家姑娘姑爷都不会肯,姑姑是嫁在小荷村吧,我记下了,到时候马家人问起来,我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你……你这贱蹄子,你威胁我?”
苏瑶给了她一个老大的白眼,不屑道:“姑姑,姑父对你那么好,连金钗子都舍得给你买,你手上这缎子虽然贵了点,但也不是啥稀世之宝,比不上金钗子,你让姑父给你买去,干啥羡慕人家姑娘的嫁妆。”
苏瑶这一巴掌打的响亮,让你丫得瑟。苏莲花被呛得哑口无言,苏瑶将那条大红粗布裙扔到苏莲花身上,想将她怀里的缎子拿回来,不想苏莲花恋恋不舍,紧紧地抱着缎子就是不肯撒手。
苏瑶索性放开了手,道:“姑姑,你带着裙子和缎子一起走吧。”
苏莲花眼神一亮,却见苏瑶扯着嗓子喊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快出来一个人。”
“咋啦咋啦?”苏瑶话音未落,只见三道身影飞快地从里屋跑出来,嘴里叫道:“妹妹,发生啥事了?”
苏瑶指着苏莲花道:“大哥,你现在、马上、立刻去琼花婶娘家借牛车去镇上,让锦绣楼的掌柜通知马家老爷,她家姑娘的嫁妆被人抢走了。”
看到了一眼苏连花怀里的缎子,大郞的眼神一暗,对着苏瑶道:“妹妹莫急,大哥换了衣服就去琼花婶娘家借牛车。”
这个时辰是秦氏嘱咐大郞二郞写字的时辰,秦氏识字,也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家里有了点积蓄,她也能当家做主了,于是她第一时间就交待了苏瑶在镇上买了不少笔墨纸砚回来,大郞二郞学了几天,写出来的字勉强才成形,只是每次写字身上都会沾上不少墨汁,所以秦氏又替两人做了一件罩衫,写字时就穿在身上,弄脏了洗罩衫就行,厚重的袄子不用洗。
见里屋窜出三个气势汹汹的半大小子,而大郞又做势要往外走去借牛车,苏莲花发红的眼睛和发热的头脑这才稍微冷静下来,马家人啊,别说是连家那小门小户,怕是连县太爷都不敢得罪呢。
要是她敢惹上马家人,哪怕连春生再痛她,连老爷子也会做主把她休掉。
想通利害,苏莲花虽然怯了,但也不肯服软,撇了撇嘴,道:“呸,穷酸的破落户,也只有你们会稀罕这些东西。”说着,将缎子扔在地上,又将那件大红裙利索地系上,瞥了苏瑶一眼,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呸,等你四叔中了状元,等你菲儿姐姐成了凤,这种货色的缎子老娘要多少有多少。”
苏莲花骂骂咧咧地摇曳着满头的“金钗银环”走了,苏瑶也将那红缎子重新捡了回来,放到秦氏手里,道:“娘,我们买院子要赶快了,姑姑刚才过来也幸好被这缎子吸引去了,不然让她看到晒着的香丸,我们又麻烦了。”
苏瑶的意思是现在不打算大量出香,只供应天下第一楼就好,其根本原因还是家里没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顶梁柱,人本无罪,怀壁有罪啊!
以后等大郞能撑得住这个家了,再说吧。
秦氏点点头,是得加快了,买下那院子,前院子待客,后院子想晒啥就晒啥,谁也见不着。
“二哥,刚才那个女人说啥中状元,成凤的?”林昊天突然问道。
“那个女人是我们的姑姑,她说的中状元是她的四弟,我们的四叔苏连江,从十一岁考到十八岁还没中秀才的童生。成凤的是苏菲,一个道士的预言。”
二郞没在意地说道。
状元?
成凤?
林昊天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