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珂再度醒转过来,直觉身体轻飘,脚下无依凭,心道,莫不是醉酒过甚?
四周一看,却发现已立身于床榻之侧。那红妆女子对他视而不见,只见那女子紧紧的攥着手,脸色青白,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
再看屋内,眼前唯有一黑一白二人怒视与他。
南珂定眼一看,白衣者满面嬉笑,舌长至胸前,头戴长帽,上写“一见生财”四个字。
黑衣者,怒目圆睁,满脸暗疮,头顶长帽上书“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南珂心中一惊,恍如雷震,不由脱口惊道:“黑白无常?”
猛然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体陈于榻上。心中不由大惊,神魂出窍,又见无常,大不吉也!
不容多想,便要往自己身体里跳,谁知黑无常抢先一步,冰凉枷锁已扣住南珂双手。
却听白无常怒道:“乖张小子,你的阳寿到头了,且与我等走吧。”
话音刚落,手下一拽,南珂眼看着万春楼内景象消散殆尽。
眼前咻的一闪,身边车水马龙,犹如走马观花略过身边。
眼前再度一变,转瞬已到荒野郊外,飘飘然如随风青烟。
只见黑白无常大手一挥,仿佛坠入迷雾,神魂颠倒,难辨黑白。
迷茫中,似到一座城外,城门上拐着一面大旗,上书“幽冥地府鬼门关”。
黑白无常继续押行南珂,一阵迷蒙散去,却听耳边一片混乱,铁锁拖地的沉重声,皮鞭清脆的声响,男男女女痛苦到哀嚎。
南珂定眼一看,此时已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外。
朱红色大门之上,用黄金做钉,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出生入死”四个大字!
南珂正举首观瞻,忽的,从门后钻出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男鬼,向南珂扑来。
南珂手戴枷锁,疏于抵抗,顷刻间,那男鬼已掐上南珂脖子,面目狰狞,獠牙暴突,嘶吼道:
“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死的好惨啊,断了双臂,割了舌头,缝了嘴,我被野兽分食时,不远处就有人,我却无法呼救,无法呼救。南珂,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南珂惊异非常,不等辨认,门后涌出更多的鬼魂,将南珂围了个水泄不通。
各个口喊冤枉,大呼索命,周身被厉鬼撕扯的生痛,南珂心下越来越慌,怒吼一声,将眼前几个鬼魂推搡出去。
南珂心中震动,脚下踉跄,喘着粗气,细细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道:
这是哪儿?这些是什么人?难不成我死了?怎么会?我天生仙骨,掌门首徒,守护族后人!我怎么会死?
黑白无常再次出现,斥走那些索命冤魂,众厉鬼见黑白无常,一时间都有所收敛,不敢造次。
可眸中白森森的恨意,似要将南珂扒皮啃骨,啖食血肉,那白无常似笑非笑,尖声对众冤魂道:
“尔等无须心急,此贼已被捉拿,且等稍后入殿,判其罪行,为尔等讨还公道。”
话毕,黑白无常左右各一,押了南珂便进了朱漆大门。
慌乱间,南珂壮胆向白无常问道:“方才那些是何人?”
白无常冷哼一声,白森森的瞳仁只有一个黑点,盯着南珂道:
“皆是被你害死的冤魂,自死后,便守在这里等你寿尽而来。你若上刀山,他们便持刀砍你;你若下火海,他们便加柴烧你;你若投胎,他们便随你而去,变做冤亲债主,日日为难与你。”
白无常一席话毕,南珂已是背后发凉,冷汗直冒。熟不知自己在世时害死的人,竟然都等在此处。
南珂心下越发慌乱,心道:难不成我要跟他们进去,仍凭宰割?我乃天之骄子,岂能就此伏诛?
想着,南珂便尝试运气,毕竟自己已修到三重天境界,修为理应跟随魂魄。
果然,直觉气沉丹田,南珂心中一喜,黑白无常还在驾着他往里走,南珂把握住机会,运起防系仙术,霎时间,周身暴起一道屏障,将黑白无常震出五六步之遥,南珂趁机往门外逃去。
黑无常一声怒吼,原本怒面此时暗泛红光,只听白无常怒道:
“乖张小儿,到了地府还不老实,且待我等穿了你的琵琶骨,看你在凭何嚣张?”
一众冤魂见南珂挣脱黑白无常辖制,一怒之下,争相扑来,挡住了南珂的去路。
后面传来一股强烈的阴气,南珂后背一凉,回首望去,黑白无常已到身后。
正欲跃身飞离,谁知腿下一重,低头一看,众冤魂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刹那之间黑白无常已到。
只见黑无常举起哭丧棒,朝南珂头顶打来,南珂双手被锁,只得弯腰去躲,谁知白无常趁南珂弯腰空档,将一条铁索朝南珂后背送出。
软塌塌的锁链,在白无常的阴气之下,竟化作尖锐利器,刹那间,便穿了南珂的琵琶骨。
一阵无力之感袭来,南珂再也使不出任何手段。心中渐渐慌乱,黑白无常不愧位列地府十帅,只有三重天境界的他,在黑白无常面前,竟然如此不堪。
黑白无常上前,一左一右拉起南珂背后锁链,将他拖进了大殿。
往他膝盖一脚,南珂跪倒在大殿内。
定眼一看,大殿之上正端坐一人,那人头戴十二旈平天冠,一席金线密纹锦缎服,肩宽背直,气势非凡。
然面目被遮,不甚清晰,南珂正惶惶间,却听那人身边一红衣小吏唱到:
“殿下何人,见秦广王何不参拜?”
南珂闻言,心中讶道:传闻地府有十殿阎罗,第一殿便是秦广王。
到了此刻,饶是在淡定的恶人,恐怕也不能平静了,南珂定定神,心中分析道:
我乃守护族后人,出生便有仙骨,南府自一千年前起,便替仙界守护上古遗物,到了我这一代,乃是家中独子。
守护族的寿命理应在地府有单独记录,如今嫣儿虽有身孕,但孩子尚未出世,即便出世,男女未知,地府缘何此时敢来勾我魂魄?倘若那件上古遗物有何闪失,便是整个三界都是天翻地覆,这当中必有误会!
想到此处,南珂朗声对那秦广王说道:
“秦广王在上,且听晚辈一言。我乃守护族后人,昆仑山掌门首徒,乃是家中独子,此时被勾来地府,上古遗物无人守护,这之中恐有误会,还请秦广王明察,送我还阳!”
秦广王闻言,手掌猛的一拍桌,尽是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笔架翻倒在地,众鬼皆是一抖,南珂亦是身子一颤。
秦广王道:
“黄口小儿,乖张暴戾,残害无辜,恶行早有耳闻!自本王坐这第一殿阎罗以来,未有屈从权贵之时。你当这是阳间,任你胡来?到了这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你不过区区掌门首徒,守护族后人,我且会怕你?勿要多言,上过孽镜台再说!”
一席话毕,南珂已是心底发虚,从未见有人如此与他说话。秦广王话音落,便有两名鬼差上前,架起南珂,往殿内右首处的一台子上去。
只见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字,曰:“孽镜台前无好人”。
南珂见状身子一震,脚下如灌了铅,沉沉难以向前。
孽镜也,天地灵气所结而成,魂魄到此,即可照耀起本身面目,丝毫不能隐瞒。实则并非孽镜台之利害,只因人从少到老,一生罪孽重重。
所做之事,自己心知肚明,佛言万法由心生,故而孽镜台,可将一生罪孽照出。
到了台前,两鬼差一用力,将南珂推上了孽镜台,身子陡然一震,一生罪孽清晰照在镜中。
缺斤短两,暴虐不仁,狂妄自大……等等作孽,昭而章之。
南珂自己亦是一惊,往日只道是身份贵重,一些酒肉之友皆同等作为,竟不知自己早已触犯阴律,十恶不赦。
照过孽镜台,鬼差押解南珂,再至秦广王面前跪下。
此时此刻,南珂脸色青白,浑身僵硬,始知自己这次穷途末路,怕是在劫难逃,一时间悔之不及。
秦广王并未抬眼看南珂,虑着胡须,翻看《生死薄》,眉头忽然微皱,衡量片刻,道:
“照过孽镜台,本应判你入第二殿。然,本王查你生死薄,你阳寿本该二十五岁,还有五年,属于横死,因罪孽深重,故叛你先入枉死城受刑。”
阳寿未尽?南珂身子陡然一震,猛然想起之前万春楼内,事情前后细细一理,便已明白,转瞬怒道:
“徐梦梁,你竟下毒害我!”
南珂神色一凌,道:“阎罗天子在上,罪民南珂,实属冤枉,还请放我还阳,报仇雪恨!”
秦广王闻言,朗声笑道:
“我是秦广王,不是五殿阎罗王,怎会随意放人还阳?你且看看殿外冤魂,你害人无数,他们等你多时,待你进了枉死城,你所害之人,善良者方可重新投胎,不善者,将随你同入枉死城,日日将你折磨。”
南珂恍如雷震,呆若木鸡,双唇颤抖,难在言语。
秦广王一声令下,两名鬼差上前,拖着南珂,便往枉死城去了。
还未走几步,却听殿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只见一人手持浮尘,踏步走入森罗殿。
他一席淡蓝色仙袍,长须冉冉,骨骼不凡,虽已年老,却丰神迥异。
那人伸手阻止,声音短促沉稳: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