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宝非记忆里,方梅已经是第四次求他解救婚姻,前三次,劝说劝说就过去了。这次,看来她是豁出去了,不达目的不罢休。到现在,他才知道玩女人如同玩火,弄不好葬身火海。他上前搂紧她,帮她拭干泪水,温柔地说:“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再忍耐些日子,七八年都过来了,不在乎后几年。我知道,对付沈阅,你有一套。关键是你的心态没调整好。李沁那儿,千万别再去惹她。求求你了。该做的我会做好。我还是那句话,不在乎朝朝暮暮,而在于天长地久。只要爱得真实,虚的形式并不重要。”这时,他的手机蜂鸣一下,一看来显,是漆汉昆的。漆汉昆叫他马上到办公室来。他说好,一会到。收了机,他对方梅说:“现在,你必须冷静,冲动是魔鬼,弄不好,同归于尽。我想,这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好好想想吧。晚上我们在天香花园见。”他把她拉起来,在她脸上吻几下,“你去吧,我马上去漆总那儿。”
方梅脸色有了好转,双手环他腰搂了一下,说:“晚上我在天香花园等你。”
丁宝非拍拍她的屁股,说:“好。我可能晚点到。”
方梅说:“再晚都等你。”
半个小时后,丁宝非敲开了漆汉昆的办公室。和漆汉昆同时迎接他的还有一位浓眉大眼,剪着寸头的壮年人。漆汉昆给他介绍说:“深圳凡尔达投资公司总经理,王汗成。”
丁宝非赶紧把双手伸过去:“久仰,久仰。王总,以后您就是我的领导了。”
王汗成握住他的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商业伙伴。听漆总说,丁总是员猛将。能和猛将合作,是我的福分。”
漆汉昆招呼两人坐下,拿纸杯给丁宝非倒水。丁宝非见状,赶紧抢过纸杯,自己到净水机旁倒好水。漆汉昆有个电话,拿起手机到休息室去接听。丁宝非抽空与王汗成寒暄起来。原来,王汗成和漆汉昆是老乡,大学毕业后通过关系进了市财政局。由于他相貌英俊,聪明能干,头脑灵光,少年老成,被同年进财政局的副市长千斤看中。副市长千斤本身是个美女,两人关系迅速升温,不到一年就走进了婚姻殿堂。婚后半年,他提升为预算科副科长。几个月后,科长升任副局长,他成了主持工作的副科长。过了一年,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科长。就在人们惊叹和十分看好他的仕途时,他突然辞职下海经商了。他利用岳父的关系,在深圳注册了深圳凡尔达投资公司,并很快打开了局面。几年后,他俨然成了深圳投资业界颇有名气的“大亨”。寒暄中,王汗成把自己夸成了商业奇才。然而,当丁宝非问起他的总资产时,他却避而不谈。最后,他跟丁宝非说,这次是应漆总之邀回来投资的,因为是老乡,又是岳父的好朋友,加上机缘巧合,就有了这次大合作。
漆汉昆接完电话,在他们面前坐下,一人丢支烟,问:“你们年龄差不多吧。”
两人先后报了出生年月,王汗成长两岁。王汗成就笑着打趣道:“不好意思,丁总,你爹没我爹卖力。”丁宝非也笑着打趣回道:“都卖力,只不过卖力时有时差。”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漆汉昆点燃烟吸了几口,望着丁宝非说:“宝非,战略合作的具体细节我已与汗成谈好了,有三件事你必须在近期做好。第一件,明天起,开始做职工退股登记工作,必须在一个月内做完;第二件,对明天电力集团的资产进行评估。评估机构还是请宏清会计师事务所吧。评估工作也必须一个月内做完。第三件,给汗成出具一个亿贷款担保书。汗成呢,以深圳凡尔达投资公司的资产和股权进行反担保。担保时间还是以汗成的意见为准吧,尽量多给点时间,一年两年都行。汗成现在财务上出了点问题,是暂时的,他的公司预期是健康向好的,我有这个信心。待这些工作做好后,就可以进行战略合作的实际操作。宝非,有些工作,比如汗成的担保和反担保,你必须保密,尽量让知晓的范围小而又小,清楚吗?”
丁宝非点点头:“清楚。漆总,我会按你的指示做到尽善尽美。”又问:“漆总,王总的反担保要进行评估?”没等漆汉昆回答,他马上说:“要不,请宏清一块做掉。”
漆汉昆望了望王汗成,“你说呢?”
王汗成面露难色,迟疑半天,才慢慢吐了句:“能否不评估?”
丁宝非说:“按规定,一定要评估,否则,没有依据。”
王汗成掏出烟,给漆丁各散一支,又给他们点燃,然后笑了笑,对漆汉昆说:“漆总,我想,评估最好免了,就以我的账本为依据。我把整个公司作抵押,还有我这个人,再加上我岳父,不够?”
漆汉昆脸上马上起了皱纹。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方步,一边沉思,一边看着脚尖。“这样吧,汗成,评估的事交给你自己。”漆汉昆在王汗成面前停住,望着他说:“评估报告不管你怎样弄来,我都认了。总可以了吧。”
到了这个份上,王汗成没有不认的理。他勉强回道:“行,听漆总的。”
看到王汗成这个态度,丁宝非心里打起了鼓,感到王汗成的深圳凡尔达投资公司实力不强。明天电力集团公司总资产已达七个亿,没有实力的公司,谈何拿到控股权?他心里虽有想法,但不敢在漆总面前流露。他清楚,在商场,在官场,这就是游戏规则,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得认了。否则,你就别想混。他当然知道其中的深浅,这场游戏下来,王汗成和漆总成最大赢家,他和芷电管理层其他成员也都是得利者。皆大欢喜的事,谁也不会成为“不”的傻瓜。
漆汉昆坐回原位,双手往沙发脊背上摊开,整个身子形成一个大字,显得十分放松的样子。他把头往后一仰,说:“汗成,你让我干了回违反原则的事,以后你得记住,不准给我捅娄子。否则,找你岳父老子算账去。”
王汗嬉皮笑脸地说:“看你漆总说的,我王汗成会出啥漏子?到现在,漏子两字怎么写,我还不知道。漆总,放一万个心,我王汗成一定会为你贴金。”
“好啊。”漆汉昆伸伸懒腰:“今天就这样吧。宝非,把汗成请到你办公室,具体细节再商量一下。晚上,安排汗成吃个便餐。”
王汗成忙说:“晚上我来安排。丁副市长做东。我岳父说,无论如何要把漆总请出来。”
“好啊。”漆汉昆高兴地说:“好久没和丁市长喝酒了,今晚你汗成陪我一醉方休。”漆汉昆伸手与王汗成握了握,作了个送客的姿势。
两人先后走出漆汉昆办公室。过道里,王汗成说:“丁总,到你办公室再聊就免了吧。今天漆总谈得够具体了,我们就按漆总的意见办。再说,晚上我们还可边吃边聊。”
丁宝非已经困得快支撑不住了,巴不得早点午觉,就随声附和:“好,好。晚上再聊。”他赶紧按了电梯,把王汗成一直送到车上。中午,他简单吃了点东西,自己开车到市区找了间便宜的宾馆房,把手机关掉,倒头呼呼大睡。一直到下午五点,他才醒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打开。刚开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一接,是漆汉昆的。“咋回事?打了两个电话都关机。”漆汉昆在电话里大叫起来。丁宝非忙编话解释:“对不起,漆总,刚才手机没电,刚换上电池。”漆汉昆不便责怪,告诉他:“晚上早点到五洋大酒店四楼东湖厅,别让丁副市长等我们。”丁宝非连说好好。他没忘给李沁请假,打了几个电话,不接。他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打到家里,骗妈说今晚要出差。
还没到下班时间,丁宝非叫司机送到五洋大酒店。下了车,他对司机说:“回去吧,晚上不用接。”走进东湖厅,王汗成已到。他正与包间美女服务员聊得甚欢。王汗成不起身,向他点点头:“来了,坐。”美女服务员微笑着把他请到沙发上,并递上一杯茶。不一会,漆汉昆到了,王汗成赶紧上前拉着他的手,把他请到大沙发上。丁宝非顺势走上一步,对漆汉昆做了个请的姿势。漆汉昆用双手压压,说:“你们也坐,也坐。”三人坐好,服务员给每人送上一盘水果。王汗成一边招呼漆汉昆吃水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半个多小时,丁副市长才在女儿挽扶下走进来。
“不好意思,今天会议开得长了点,让你们久等了。”丁副市长握着漆汉昆的手道歉起来。当握住丁宝非手的时候,漆汉昆介绍说:“丁宝非,明天电力集团常务副总经理,未来新公司的总经理。”丁副市长呵呵一笑,说:“好啊,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接着转头对王汗成说:“汗成,上菜。”
按规矩坐好了位。菜很快上来,酒自然上的是茅台。丁副市长喝酒很爽快,端杯一碰,一仰脖,咕噜一声,干了。几杯下去后,丁副市长对漆汉昆说:“汉昆啦,这次多亏你帮忙,才把汗成拉回来。当时汗成下海,我就不太赞成,但经不住女儿哄,就同意了。可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口子年纪还轻,不可能长期分开。没错,深圳的钱是好赚,但能赚得完吗?到芷都不也一样赚嘛。明天电力集团重组后,实现了强强联合,有汉昆这样高智商的企业家把舵,这艘大船一定会稳健地驶向大海。”
漆汉昆矜持一笑,端起酒杯:“感谢丁市长的信任。我再敬您一杯。”碰杯喝完后,又说:“有汗成这样聪明能干的企业家加盟,有丁市长的英明指点,明天电力集团定会迎来新的春天。”
王汗成今晚特别兴奋活跃,不停地敬漆汉昆丁宝非酒。丁副市长女儿丁雯则显得庄重得体,敬完一杯酒后,就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劝四个男人少喝酒多吃菜。丁宝非为显真诚,很有节制和礼貌地分别敬了丁副市长一家三口几杯酒。酒桌上的气氛十分友好和融洽。
晚宴结束得比较早。丁副市长接到秘书电话,晚上八点半黄书记在市委会议厅召开临时工作会议,要他准时出席。丁副市长告别时右手握紧漆汉昆的手,左手搭在漆汉昆肩上,说:“汉昆呀,汗成就交给你了,到时听你的好消息。”漆汉昆一脸媚态:“请市长放心,后面的事已安排好了。”丁副市长没忘与丁宝非告别,握着他的手说:“本家,以后你俩好好配合。到赋闲那天,找本家喝酒去。”丁宝非听后很感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激动地说:“感谢市长看得起,到时不来喝酒找到您家去。”
送走了市长一家和漆汉昆,丁宝非打车去了天香花园。
丁宝非打开门,屋里灯光微暗,电视未开,方梅独自蜷在沙发上,右手支着脑袋,头发凌乱,满脸泪痕,一副悲天怜人的样子。
丁宝非挨她坐下,推推她,问:“不舒服?”
方梅睁开微闭的眼,瞟他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丁宝非心里一沉,觉得她还纠缠在情感里。他说:“好久没在一起,今晚不说这些,行吗?来了,就痛痛快快地享受。”
方梅仍不吱声,睁开的眼睛又闭上。无声中,丁宝非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向他围拢。他赶紧把她搂紧,脸贴在她的脸上,以期驱散她心中的不快。也许是丁宝非用力过猛,也许是方梅积聚的泪水过多。蓦地,她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奔涌出来,继而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丁宝非不停地用纸巾帮她拭泪水,不停地喃喃自语:“哭吧,哭个够,把心中的仇,心中的恨,心中的爱,心中的情全哭出来。只留下一副清静空壳,省却多少烦恼,省却多少痛苦。”
许久,方梅终于哭够了,哭累了,喉咙里只剩下咝咝的抽气声。丁宝非把她软绵绵的身子放在自己大腿上,用舌尖在她的脸庞和额头上舔吻。平静一阵后,方梅嘶哑地说:“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起初嫁给一个废物,后来爱上一个影子。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没善终?我不甘心啊,我哪一点比别的女人差?”
“你不差,你比任何女人都强,你有善终。”丁宝非不停地安慰她。
方梅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我知道,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婚姻也不是一个人的终结。事业、朋友、名誉、地位、金钱、权力都是人的追求和向往。对于我现在来说,更渴望是爱情和婚姻的叠加,有了这个叠加,生活才有意义。女人只有婚姻,没有爱情,活着有何意义?更遑论什么事业、名誉和地位?我也矛盾,为了这个叠加,可能会牺牲你的事业,也会影响我的前途。但我不在乎,可你看得比命重,叫我如何选择?”
丁宝非感到她已有醒悟,经过这番痛苦挣扎,她开始思索全方位的人生。看来,她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还有自知之明。在来天香花园的路上,他曾有过最坏的打算,如果方梅还无理取闹,准备请孙在兵帮他摆平,连采取什么行动都设计好了。他暗想,前程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有无数个。牺牲爱过的女人,换取前程平安,是他最现实的选择。听了方梅这番肺腑之言后,丁宝非深深自责起来,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动情地说:“方梅,我错怪你了,请相信,我会真诚地爱你和呵护你。”
方梅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停地吻他的耳垂。丁宝非轻轻说:“我们一起去洗洗,好吗?”方梅点点头。丁宝非把她抱起来,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