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汉昆觉得丁宝非分析在理。以前,他一门心思从大局着想,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记得当时宣布方成改任工会副主席时,方成脸色一下惨白,事后也没找他申诉。他想起一句谚语,不叫的狗会咬人。如此说来,方成无疑是嫌疑者。他要丁宝非找他谈谈,试试方成的态度,如果一味狡辩,说明心中有鬼;如果无所谓,说明与此无关。
晚上,丁宝非约方成出来坐坐,说好久没单独喝酒,怪想念的。方成警觉地问:“还有谁?”丁宝非笑笑:“就我们两人。要不把我表妹叫来,热闹点。”方成叫了起来:“别,别,要么我不去了。”丁宝非心里清楚,方成怕他捏软肋。小红床上过分主动和大胆的举动,肯定让方成发现了什么。“开个玩笑,就我们哥儿俩。”丁宝非给他定心丸。
在五洋大酒店小包房里,待酒菜上齐后,丁宝非支走了服务员,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看方成喝得差不多时,丁宝非故意神神密密地说:“方主席,你听说了吗,芷电有人告了漆总的黑状。”
方成抖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身上扎了一针。然后,他很不自然地用手抹抹嘴,低声问:“告了什么?”
丁宝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发现他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已经知道真相,而且还急着问内容,仿佛要进行对比。“具体不清,好像是告漆总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以发展辅业为名大力侵占国有资产;虚列工程项目,虚开工程发票;在煤炭和设备采购中虚列费用,大肆套取资金;随欲投资,以干股分享利益等等。”丁宝非将计就计,干脆将部分内容透露给他。
方成沉吟片刻,问:“你从哪听到的?”
“都在传啊。”丁宝非摊开双手,反问他:“你不知道?”
方成摇摇头,左右看看,又问:“有没发现是谁告的?”
丁宝非干脆激他一下:“底下在传是你告的。”
方成愣了一下,转而满脸通红,青筋暴跳,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谁说的,妈的,谁说的,老子操他祖宗。”
到此时,丁宝非心中有数了,假意劝道:“不用急,只要心中没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信你老哥?算了,让别人传去,没把柄的事上不了台面,相信漆总能甄别是非。不谈这些没油盐的事,咱喝兄弟酒。”举杯与他一碰。
方成已是怒火冲天,目光游离,神情混乱,喝酒状态回不到原来。
看方成乱了方寸,丁宝非只好提前收场。
当丁宝非把这一切告之漆汉昆时,满以为方成死定了,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可是,当结果出来后,让丁宝非瞠目结舌,大跌眼镜。漆汉昆对方成没半点责难,反而采取怀柔政策,把他调到设备科任科长,并亲自找他谈话,鼓励他好好工作。把方成感动得热泪盈眶,表示决不辜负漆总的期望。这一岗位,在火电厂属要害部门,多少人紧盯它。而方成却因祸得福,轻而易举将宝印收归囊中。
丁宝非对漆汉昆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气鼓鼓地上门责问:“漆总,对这种人不处理,反而重用,让人不服。”
漆汉昆拍拍他的肩,反问一句:“假如你犯事,我严厉处罚,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丁宝非脱口而出:“认罚呗。”
漆汉昆笑笑:“违心话。有成语叫:鱼死网破,狗急跳墙,同归于尽。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何况人乎。他收集材料举报你,说明对你积怨很深。西方有哲人说过,消灭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敌人变成朋友。这次举报事件提醒我,以后要多研究人的思想活动,及时发现异常,及早消除隐患。”
丁宝非十分惊叹漆汉昆的胸襟,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心里对漆总佩服至极。
漆汉昆又说:“这只是缓兵之计。你找机会给他下副猛药,叫他再也不敢造次。”
丁宝非一时没理解,等反应过来时,漆汉昆已夹着公文包走了,丢下一句话:“做漂亮点。”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丁宝非一直在琢磨给方成下猛药的方法。制造车祸,暗中教训,是最简单的方法。但男人不怵体伤,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思考半天,决定还是从男女之事下手。他叫来孙在兵,一起商量对策。上次小小计谋,不足以让他闭口,现在的大小官员偶尔玩玩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传播出去,难以撼动他一根毫毛。如果弄出嫖娼新闻来,就可置他于身败名裂之地,达到彻底堵住这张破嘴的目的。
孙在兵拍拍胸脯:“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
丁宝非觉得没这么简单,问:“你咋操作?”
孙在兵说:“找个小姐,调教一下,逮住机会把他弄上床,再拍几张照。或者直接叫公安逮个正着。”
丁宝非摇摇头:“你啊,想得太简单,方成是尊木偶,你要咋摆布就摆布?有身份的人,嫖娼都有个讲究。”他马上想到虹彩花园的刘总,别看他五大三粗,但对漂亮女人却十分着迷,经常看见他挽着时髦女子去酒店开房。方成与这种人打得火热,难免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就这么办,从刘总身上下手。”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叫了起来。然后,交待孙在兵,尽快把春娥找来,早日实施“下药”计划。
孙在兵后来跟春娥过了一段同居生活,终因各种原因分道扬镳。春娥不忘孙在兵的多情,走时还恋恋不舍,握着手说:“今生不同衾,来生求同心。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当时,孙在兵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怆然泪下。如果她没有这段不光彩的岁月,他愿与她白头到老。在卿卿我我的日子里,他试图忘掉她的过去,但做不到,一想到她与无数个男人翻云覆雨过,整个心像被无数把剪子绞得生痛,无法忍受。春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恨自己当时走了眼,等发现了他的珍贵,恰似一夜秋风来,落叶已飘零。她早就不寄希望这段姻缘,只感谢孙在兵把她当人看。
当春娥娉娉袅袅走到面前时,丁宝非惊呆了,春娥依然是那么年轻漂亮,一身紧裹的洁白连衣裙,把她的身段衬托得层次分明,尤其是那突兀的双峰,仿佛要在他面前挣脱出来。他为孙在兵惋惜,多好的一朵芙蓉花,就这样残败在各类男人床上。他心里忽然飘过一丝愧疚,觉得把孙在兵昔日女友拿来做交易,是不是残忍了点。可一细想,还只有她能担当重任。二十六岁的年龄,二十岁的相貌,心理成熟,年轻貌美,能独立行事,又能捕获男人的心。
丁宝非在五洋大酒店高规格招待了两位,算是战前动员和犒劳。酒足饭饱后,分别给了两人一万元活动经费,接着布置任务。他说:“孙在兵负责盯紧刘总,弄清他喜爱嫖娼的场地和习惯。然后,想办法把春娥介绍进去。接下来,把目标锁定方成,跟踪他下班后的行程。一发现他们去了该地,马上告诉春娥。春娥哩,进去后,尽快熟悉场地,了解刘总嫖娼的规律,但不要与刘总正面接触。”他拿出两张照片给春娥,指着胖的说:“这是刘总。”指着方成说:“这是方成。看仔细点。”春娥认真看了看,笑了声:“这个方成挺帅嘛。”丁宝非皱了皱眉头,发现风尘女人本性不改。他沿着原来思路说下去:“这个时候,春娥你,充分展现你的魅力,争取让他迷上你。然后,让他带你出去开房。到了房间,赶紧给孙在兵发短信。如果方成对你不感兴趣,下一步任务则是盯紧他,发现他带别的女子去开房,就悄悄跟踪,然后将房间号告诉孙在兵。事成后,还有奖。”
两人欣然领命,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纪委书记李蔓接到公安局电话,说方成在丽都会所嫖娼当场被抓,要单位明天上午派人来接。第二天一上班,李蔓将情况报告漆汉昆。漆汉昆听后心中一喜,觉得丁宝非办事能力很强,心里免不了赞扬一番。他假装生气:“真丢人,芷电的脸丢大了。你亲自去一趟,把他直接押到我这里。”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方成跟着李蔓走进漆汉昆办公室。一见到漆汉昆,方成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漆总,您处罚我吧。我给芷电丢了脸,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漆总的培养。”
漆汉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暴跳如雷地大骂起来:“什么好事不做,偏干这种龌龊之事。你这样做,对得起老婆孩子?传出去,叫她们如何做人?芷电的脸给你丢尽了,你配做芷电中层干部?配做共产党员?”
方成被骂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想到自己的前程,想到老婆孩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蔓上前把他扶起来,递几张纸巾过去,劝道:“好好悔过自新,还是想办法渡过面前难关。”
方成站在一边,垂着头,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
漆汉昆骂了一通后,冷静地想了想,问李蔓:“和谁去的公安局?”
李蔓回道:“就我一人,这种事,张扬出去不好。”
漆汉昆围着茶几踱了起来,过了一阵,对李蔓说:“此事到此吧,给葛书记报告一下,就我们三人知道。下午我们三人再碰个头,尽量妥善处理。弄不好,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此破碎;一个好端端的干部就此毁掉。”
方成对漆汉昆不断磕头,泪水满面,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干对不起漆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