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筱联系邹雅琴数次,都未能碰上面。邹雅琴每次都说在出差。柏筱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回答说不清楚,因为是陪董事长出差,确定不了时间。柏筱问她,还要不要请丁熊两位?邹雅琴说以后再说吧,告诉她董事长已经通过省电力公司裘总找过漆总,事件已经办妥,并感谢她的关心。柏筱哦了两声,不再多说什么。柏筱急着见她不为别的,就为阿明说的那本笔记。她是心里有事兜不住的人,要证实一下真假。她试探着问:“听说你有本笔记本,里面记了不少过往账目,有这事吗?”
邹雅琴嘿嘿一笑:“是阿明告诉你的吧。这个阿平,拣粒芝麻当西瓜。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是董事长朋友间的狗肉账,我当时帮助记着。前些天,我问董事长还要不要?董事长说烧了吧。我就烧了。当时阿平偷看了笔记,我就担心他会说出去,果然被我猜着。回来后,我得狠狠修理他,一张臭嘴。年轻人不懂事,有些事不可瞎说,弄不好会害人。你那点小九九,我早猜着,放心,没你的事,我们是好姐妹,再怎么着,也不会坏你的事。”
柏筱心里仍不安,小心地说:“啥时回?我觉得咱们还是清爽点。”
“你看看,又来了,我的傻妹妹,以后不许说这种伤感情的话。”邹雅琴又问:“是不是怕我找你帮忙?”
柏筱说:“倒不是。朋友间帮忙是应该的。”
邹雅琴笑了笑:“这就对喽。你要相信,我是现实版的江姐。”
柏筱也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多虑,这个女强人处事老练,为人诚恳,料必不会害人害己,自断后路。不过,她还是谨慎地说了句:“我们生意人,不光要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别人。”
“那是,那是。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邹雅琴认真起来。
把话挑明后,柏筱的顾虑渐消,觉得在商言商,没必要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
有天下午,柏筱接到华流正天水电公司总经理阮从军紧急电话,报告罗正平在洪坩电站回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现正在送往医院,请她赶紧过来。柏筱指示他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接着,她打了黄婷电话,请她务必给县医院院长打招呼,调集最好的医生进行抢救。华流县的党政班子去年底进行了换届,叶好龙提任市委常委、秘书长,胡开发任县委书记,乐庆、黄婷分别被选为县长和副县长。黄婷接到电话后很惊诧,昨天下午还在一起谈工作,隔晚不见就出了大事。她答应马上去医院,守在那里督战。
柏筱赶到县医院时,罗正平还在急救室抢救。黄婷告诉她,这车祸出得奇,罗正平的车速并不快,在拐弯时被叉道上的桑塔纳猛撞了一下。罗正平的右腿、右臂、右脑严重撞伤,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桑塔纳司机当时可能在打手机或开小差,否则,不会傻巴巴地撞上去。司机已经被交警控制起来了。
急救室的门打开,黄婷、柏筱、阮从军围了过去。院长脸色凝重,对黄婷说;“黄县长,罗总伤得较重,可能要请省人民医院神外专家过来会诊。”
黄婷快人快语:“那就赶快请呗,别耽误时间。”
院长不敢怠慢,指示工作人员赶紧向省人民医院求援。
夜幕降临时,省人民医院的神外专家才赶到。两位专家进去不久,马上作出开颅手术决定。接着,院长指挥当班医生护士加紧做术前准备,并将病号转移到手术室。
柏筱估计手术一时半刻完不了,就提出先把肚子问题解决。黄婷点头同意,说肚子早提意见了。阮从军把她们带到华流一家有特色的酒店。柏筱想到术后需人照顾,就给小鞠打了电话。小鞠一听情况,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柏筱劝了几句,交待她赶快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单蓉会来接她。
黄婷问:“小鞠是谁?”
柏筱笑笑,没回答,只说等会儿告之。这是罗正平的隐私,她不想让司机和阮从军知道。因不喝酒,晚饭很快结束。柏筱叫阮从军先去医院等消息,司机也跟着离开。
当黄婷弄清小鞠和罗正平的关系后,就忍不住大摇其头:“乱七八糟,跟养二奶有什么区别?”
柏筱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压了压慌乱的心,忙帮罗正平解释:“黄县长,不要错怪他,你还不知道你这位老同学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出这一步。虽然罗总从不讲他的家庭,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婚姻不幸。”
“算了,不说了。”黄婷摆了摆手。同学私下里早就在传罗正平婚姻触礁,也在传他身边不缺女人。但她心里就是接受不了同学的滥情行为。
柏筱进一步为罗正平辩护:“罗总这次对小鞠用情很深,不像是闹着玩,再走下去,肯定有戏。”
黄婷自嘲地笑笑,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操这份闲心干啥?现在的男人,省心的不多,由他去吧。不过,话说回来,罗正平身在商界,能有这份从容淡定,已经是很不错了。”接着,她话锋一转,谈起工作来:“罗正平这事出得不是时候,两个电站原来的老职工闹事正在火头上。这下,又得把我推到第一线。在这关键时刻,你这位副董事长可要挺身而出,代表罗正平把这棘手的事彻底解决。”
柏筱对此事茫然无知,罗正平从未向她谈过华流正天水电公司的困难。她只得向黄婷询问情况。原来,这几年洪坩、隆垤两个水电站在罗正平的管理下,效益年年大增,留下来的职工收入自然是翻番。当初改制的时候,水电站严重亏损,给买断工龄的职工补偿很少。有些职工拿到补偿后,不去另谋职业,而是坐吃山空。当看到留下来的职工收入丰厚,心里不平衡,于是结伙到县政府闹事,提出增加补偿或重新回到水电站工作。这种无理取闹自然是收效甚微。结果,六十几号人把水电站层层围住,不准职工上下班。罗正平紧急求援分管水利的黄婷。黄婷二话不说,带着两个乡的书记乡长赶到第一现场,做了半天劝说工作,才把大部分人员劝走。剩下少数几个,就派几张活嘴陪同干耗。罗正平昨天和今天上午一直在第一线做工作。午饭后想回公司休息,就发生了车祸。
柏筱听后头皮发麻。当下最难缠的事莫过于群众聚众闹事。她所知道的个别公司,不是败在经营失误,而是没处理好与当地群众的关系,最终关门了事。她忧心忡忡地说:“当时,我们按协议全部付清了并购款,该安置的也安置了,按理说,企业已没有这方面的义务了,政府应该完全负起责任。黄县长您对此事完全清楚,可得要大力帮助一把哟。”
黄婷说:“当时是乐县长一手操办的。出了这事,他也很着急,指示我全力以赴处理好,不要留后遗症。可我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呀。你看,华流县财政是吃饭财政,这些年来,年年工资吃紧。要不,当初也不会把两个小水电卖给你们。现在,政府遇到困难,做企业的应该责无旁贷,帮助政府渡过难关。等罗正平康复后,你们好好琢磨一下,与政府共同想办法解决这道难题。”
柏筱叹息一声,无言以对,因为其中曲直不详,不敢轻易表态,还是让罗正平去应对,毕竟他们是同学。柏筱抬手看看表,已是晚十点。黄婷打个哈欠,说明天上午八点还有个会。柏筱就劝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打电话给她。
罗正平深夜三点才从手术室出来,接着被转入重症病房观察。院长对柏筱她们说:“罗总脑袋里的淤血已完全清除,好在没破坏脑神经,估计明后天会苏醒。右腿和右手骨折严重,都上了夹板。这里没你们的事,都去休息吧。”
小鞠到后一直眼睛红红的,提出想看病号。院长不同意,叫她放心,说病号已完全脱离危险,劝她早点休息。医生护士忙了十几个小时,也要休息。
直到第三天早晨,罗正平才苏醒过来。齐明松从北京开完会,一下飞机就赶到华流。黄婷陪他到重症病房看望罗正平。罗正平头上缠满纱布,露出两只呆滞的眼睛。齐明松轻轻安慰道:“正平,一切会好的,安心治疗。我跟院长商量好了,等病情稳定,马上转到省人民医院。”
罗正平张张口,想说什么,又没力气说出,疲惫地闭上了眼。
中午,胡书记、乐县长一起接待了齐明松。几杯酒下去后,齐明松就两个小水电的问题向县里提出了四点要求:一是要兑现招商引资的承诺,真正护商爱商,而不是气商;二是要维护政府的权威,不管什么时候定的政策,都要一以贯之地执行;三是要正确区别合理诉求和无理取闹,树立正确地利益取向;四是要妥善解决围堵电站事件,决不可发生停电等事故。两个一把手从不同角度作了表态,表示一定严肃认真处理好水电站围堵事件,尽最大努力保护商家的利益。
下午,在送行的路上,黄婷握着齐明松的手埋怨道:“你下车伊始,不作了解,胡乱提四点要求,给我增加不少压力。当时,乐县长对出让方案考虑不周,留下隐患。现在,他怕出事,把难题甩给我。这些天,我头都炸了。你轻飘飘几句话,害得我又要失眠无数天。”
齐明松笑笑:“副县长这么好当?罗正平的事,你不上紧,谁上紧呢?凭他这半条命,你无论如何要拉他一把。”
黄婷擂他一拳,啐道:“好像天下就你一人关心罗正平,我怀疑你另有所图。”
齐明松爽朗大笑,坐上车,向黄婷挥挥手,向柏筱眨巴几下眼,绝尘而去。
那几个在电站耗着的人,得知罗正平车祸住院,悄悄溜了,并丢下一句话:以后还会来。
警报暂时解除,水电站恢复正常生产。柏筱在阮从军的陪同下,到两个电站转了几圈,很久没来,厂区环境变化很大,尤其是洪坩电站,像一个小型花园,漫步在树荫花丛中,仿佛置身仙境。她猛然发现,罗正平虽不是叱咤风云的商场大鳄,却是企业管理的行家。柏筱指示阮从军要一如既往地抓好安全生产,抓好内部管理,有问题及时向她报告。阮从军一一点头,请柏筱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罗正平病情一稳定,就转到了省人民医院。齐明松出面搞到一间特护病房,里面各项设施齐全。小鞠请了长假,一天到晚陪在罗正平身旁。柏筱看到小鞠给罗正平端屎端尿,擦身拭背,就跟罗正平开玩笑:“人家小鞠前世欠了你的,后辈子来给你还债。”小鞠笑着说:“前世倒没欠,后世欠了很多,相信他会还我。”柏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与自己的期望惊人相似。罗正平一脸的满足,眼睛跟着小鞠的身子转,露出憨厚的笑。
张小玲很晚才知道丈夫出了车祸,请了长假赶过来。一看到小鞠忙碌的身影,马上明白八九分。她逼问罗正平:“你们好了多久?”罗正平把头扭向一边,不愿给她解释。她本来是准备长久伺候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粉碎性骨折?没成想一见面就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强忍住羞辱、愤恨、痛楚,大声责问:“你什么意思?”罗正平没好气地回了句:“你自己心里清楚。”张小玲把带来的土方药往地上一惯,吼了起来:“罗正平,王八蛋。你要离婚,早不说?谁稀罕你。好,我成全你。”说完,一摔房门,跑到走廊尽头痛哭起来。
小鞠给柏筱打电话求援。柏筱听了吓一跳,丢下工作赶过来。她在走廊尽头找到张小玲。张小玲已哭成泪人,痛不欲生的样子。柏筱把她劝上车,带到丽春咖啡馆。阿丽端上两杯那加雪飞,坐在一旁作陪。张小玲哭到最后已成沙哑,柏筱不停地为她递纸巾。待张小玲平静后,阿丽给她递上咖啡。也许是口渴,也许是压晦气,张小玲一口把咖啡喝光,接着又要了几杯,连续喝完。这种顶级摩卡咖啡,被张小玲当水喝,害得阿丽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