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啊，你不该这样贪玩的，你又偷吃了王叔的牛肉对不对？”
一位年迈的阿公在皮帐内看着埋着脑袋站在面前的小苏，脸上满是皱纹的脸庞尽显无奈之色，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子是个孤儿，早年父母相继去世，从小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阿公可怜小苏，平日里倒也并没有怎么严加管教，这才导致了此时小苏的顽劣，经常会去偷吃一些牛肉之类的肉食。
“阿公，我……没有！”
小苏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边的肉屑，怀着侥幸瞥了一眼阿公。
阿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小苏的脑袋，道：“若是你下次还这般，我便把你扔进大山里，让饥饿的狼吃了你。”
“是啦是啦，阿公，下次不会了嘛！”
小苏悻悻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是灿烂的一笑。阿公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每次都没有把他扔进大山里，他知道阿公只是吓吓他。
说着，小苏便是调皮的朝着阿公一笑，随即蹦蹦跳跳的跑出了皮帐。
阿公看着小苏一路小跑屁颠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随即便叹了口气，看着皮帐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想到太阳即将落下，突然想到了此时应该是占卜的时候，旋即便坐上了床，作出盘坐姿势，开始占卜。
作为部族内的阿公，占卜部族的未来是他的责任。阿公左手抬起，右手放在左手下方，双手交叉，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顿时，周围的灵气开始朝着他缓缓聚拢，一道若隐若现的微弱光芒在阿公的手掌间亮起。
随着那道微弱的光芒出现，整个皮帐内也开始出现了变化，阿公身体周围出现了一道道灵气，朝着那道微弱光芒涌去。
那道微弱光芒在有了灵气的灌输之后，开始缓慢的增大。随着远方的太阳渐渐落下，终于是在遥远的大山内收尽它的最后一抹红霞之后，阿公手间的光芒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瞬间化为一道道画面，呈现在阿公眼前。
在施展完这一切之后，阿公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弱起来，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变得有些无光，年迈的脸庞上略微发白。
不过尽管如此，阿公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目光注视着面前那展开的画面。
画面上有很多人，有火把，有皮帐，小苏正在外面蹦蹦跳跳的走着，族人间相互谈笑着，仿佛一切都很祥和。看着面前的一幕幕阿公点了点头，放下了悬着的心，心想所幸部族的未来依然是平安的。
不过，就在下一刻，阿公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画面突然黑了下来，阿公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遭到反噬，一口黑血从嘴里喷出，阿公的身子一倒，强烈的反噬让他脑海轰鸣，可是他顾不上这一切，赶忙想要冲出皮帐。
可是，正当他要冲出皮帐的时候，皮帐上原本掀开的门，却突然落了下来，一个手掌捂住了阿公的嘴巴，阿公想要挣脱，可因为刚刚施展占卜，耗费了他太多的灵力，此刻虚弱至极，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尽力的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哪怕一点点，但因为身后那道黑影紧紧捂着他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下一刻，他感到脖颈之间忽然划过一道凉意，一把匕首横在了他面前，一股鲜血从他脖子上喷薄而出，浸染了皮帐内的床单。
……
刚刚跑出皮帐的小苏松了口气，心情一时间有些欢愉，心想终于离开阿公的管教了。随即停下了脚步，看着远方渐渐落下的夕阳，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很冷，虽说还未有大雪降临，但冬至已到，不知何时便会下起一场大雪，掩盖整片大地。
小苏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心想终于要下雪了吗？
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喜欢下雪的，因为下雪了，大地银装素裹的，白茫茫的，什么山啊水啊，都会变得特别好看。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下雪的时候堆雪人了。
想到这里，小苏便又是向前跑去，一路欢笑的跑着，朝着自家的皮帐跑去。
“小苏子！是不是你偷吃了我家的牛肉！”
跑着跑着，小苏突然听到了一个人在叫他，听到这个声音，小苏先是停了下来，听清身后那人说了什么之后，悄悄回头瞥了一眼，见到来人，又赶紧是撒开双腿想要离开。
可是来不及了，那人已经跑到小苏后面，一把揪住了他背上的棉袄，不让他离开。
小苏回过头看着他，这是一个和小苏年纪相仿的少年。小苏讪笑的看着少年，望着这个比他强壮许多，一脸怒气汹汹的少年，悻悻道：
“王哥，我哪儿有啊？”
少年闻言怒不可遏，道：“别狡辩了，我阿爹都跟我说了，就是你偷了我家的牛肉，那可是我阿爹准备过冬的食物，你怎么能偷了呢！”
说完，便是抡起拳头，就要动手打小苏。
小苏赶紧道：“王王哥，我就拿了一小点，你别生气嘛！”
“一小点就不是了吗！上次，上上次，每年冬天的时候你都要来偷！”王哥怒目瞪着小苏，根本不容小苏再说什么，一拳朝着小苏脸上打去。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只见此人上身披着首衣，偶尔露出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一看便是族中的猎手，强壮得像一口大鼎，拉住了小王打去的拳头。
小苏看见此人，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哭闹起来：“王叔王叔，我错了嘛，你看王哥他要打我嘛。”
王叔看了一眼向他求救的小苏，又看了看准备要动手打小苏的儿子，随即便道：“好了儿子，一点点牛肉而已，不要这么斤斤计较，我们青乌族的男人不应该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打族人。青山族的男人，拳头应该朝向敌人。”
说完，便是朝着小苏道：“小苏啊，下次你可不许再偷牛肉了，要是还有下次，我就让我儿子打烂你的屁股！”
小苏闻言，吓了一跳，不过心惊之余还有些劫后余生的愉悦，心想王叔果然是大气。
小王看着阿爹的脸庞，又看了看小苏，脸上有些不忍，不过最后还是忍着怒火，松开了抓着小苏的衣裳，狠狠瞪了小苏一眼道：
“小苏子要是还有下次，我一定揍你！”
“不会了不会了。”
小苏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赶忙朝着自家的皮帐跑去。可心里却想着明年冬天该怎样来偷王叔家的牛肉，反正每次都会被原谅的。
嗯，每次都会被原谅的。
……
小苏家的皮帐有些破旧，外面看起来灰尘遍布，甚至在顶上，还有一个能装下整个小苏的大洞。但是走进皮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破帐内被打扫的很干净，小苏走进因烧着火把变得温暖的皮帐内，把邋遢的棉袄扔在了被打扫得一尘不缁的地上，脚上的草鞋也是随意一丢，随即蹲在了火堆旁，将被冻得红彤彤的小手放在火焰上取暖。
“小苏，你怎么还是这样脏兮兮的。”
一道甜美的女声传来，小苏闻着声音望去，朝着那正在收拾他刚刚丢下的棉袄和草鞋的女孩嘿嘿一笑，道：
“姐姐。”
姐姐苦笑着看了一眼小苏，叹了口气，将小苏的棉袄和草鞋整齐的放好以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牛肉来，道：
“在外面疯了一天饿坏了吧，这是王叔给我们的牛肉，说是冬天应该吃些肉食才能对身体有好处。”
小苏看了一眼姐姐手里拿出的牛肉，愣了一下，心中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叔。
不过毕竟年少，当姐姐将烤熟的牛肉递到小苏面前，扑面而来的香气让小苏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起，赶忙接过姐姐手里的牛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你还没洗手呢，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姐姐望着小苏如饿狼吞食般的样子，掩面笑着，道。
将那块牛肉一点一点的撕下来莽撞的塞进嘴里，他之前偷牛肉的时候只敢吃一点点，但现在却是大块大块的吃着，小苏当然是大呼过瘾。
吃着吃着小苏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看了姐姐一眼，问道：
“姐姐你有没有吃？”
姐姐拿出了稻草，在火堆旁编织着方才被小苏扔在地上的草鞋，闻言看了一眼小苏，笑着摸了摸小苏的头，道“姐姐不饿，你吃吧。”
小苏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继续吃牛肉，而是将牛肉放在了火堆旁，朝着姐姐拍了拍肚子，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
两人相视一笑，姐姐回过头继续一点一点的编织着那极其破旧的草鞋，小苏便拖着脑袋看着姐姐，随着红色的火光照耀在姐姐清秀的面庞上，衬得美轮美奂。
“姐姐你好美。”
“别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
“是吗？”
“姐姐我好困呐。”
“嗯你去睡吧。”
小苏耷拉着脑袋，将头靠在了姐姐的大腿上，眼皮好像突然有千万斤重，巨大的困意袭来，小苏闭上了眼。
头躺在姐姐柔软的大腿上，小苏深深的睡去，不时的咂咂嘴巴。他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幸福了。
……
小苏睡的很香甜，但是一阵吵闹声让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小苏睁开惺忪的双眼，却发现自己与姐姐两人正躲在皮帐的角落里，姐姐时不时的望向皮帐上破掉的一个洞，神色很是紧张。
“姐姐……发生什么了啊？”
“嘘！”
看见小苏醒了过来，姐姐赶忙是将手指按在小苏嘴唇上，示意他千万不要说话。小苏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的往着另一个皮帐破掉的一个洞望去。
透过那个洞，小苏看到了皮帐外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那些人拿着火把，欢呼着冲进一个个皮帐，随后粗鲁拉出了几个族人，一把刀砍在族人身上，肆意夺杀。
年迈的老人会被拉出来直接杀掉，而那些强壮的族人拿起武器想要抵抗，却被那些人轻而易举的击败，无一例外，全被杀掉。
年轻的妇人有的会被当场奸污，有的则会被拖走，小孩也会被那些人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地往地上摔去，摔得脑袋碎裂，血浆满地，任凭那些小孩的父母嘶声痛哭，然后一刀落在小孩的父母身上，肆意狂笑。
小苏惊恐的望着这一切，不敢相信一觉醒来青山族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然而，小苏的破皮帐外，两个黑影的的对话，却更让姐弟两人感到紧张起来。
“这个破皮帐有人进去看过吗？”
“好像没有，我们进去看看吧！”
小苏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惧起来，扭头朝着皮帐的门布望去。姐姐却赶紧将小苏拦在身后，示意他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小苏瑟瑟发抖的点了点头。
门布被掀了起来，进来了两个强壮的壮汉，那两个壮汉一进门便用手中的火把照了一下皮帐内，因火光有限，姐弟两人还未被发现。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朝着皮帐内走去，一步一步，黑压压的皮帐内小苏看不见一切，他被姐姐保护在背后，就算两个壮汉发现了姐姐，他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可是，当那两人缓缓走进了角落里，姐姐的心也是提了起来，终于，当那束火光照耀在姐姐惊恐的脸庞上时，姐姐心底里唯一的那一点侥幸也没了。
“哈哈哈，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美丽的女人！”
其中一个壮汉看见姐姐，眼神里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淫芒，看着姐姐那俊美的脸庞，双手忍不住的朝着姐姐的脸上抚去。
“哎，等一下，如果我们把这个女人献给主人的话……”
另外一个壮汉想要作出另一个决定，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商量着什么。不久后，两人又是哈哈一笑，伸出双手伸到了姐姐的背后。
“啊！”
姐姐看见那两个壮汉伸过来的手，惊叫了一句，双手挣扎着，身子不住的向后靠，可是奈何那两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一把抓住了姐姐。
小苏愣愣的看着那只刺有“灵”字的刺青的手伸到面前，随后粗鲁的抱起姐姐，他紧张的缩在原地，屏着呼吸，害怕得不敢做声。
“放开我！”
姐姐被那人抱起后惊呼，双手使劲的拍打着壮汉的后背，想要挣脱壮汉的束缚。可是壮汉强壮的身体岂会轻易的将姐姐松开。
一个壮汉笑眯眯的拍了拍姐姐的屁股，走出皮帐，向着周围的人炫耀，这是属于他的猎物。
皮张外传来了一阵的欢呼。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放在了姐姐身上，也或许是因为内心的兴奋，总之，两名壮汉并没有发现正在角落里颤颤巍巍发抖的小苏。
小苏呆呆的愣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两个壮汉抱走，眼睛里包含着泪水，可是却不敢哭出来，脑海里满是姐姐被抱走的时候眼神里的那种无助。
可是，即便再无助，姐姐也没有发出声，甚至没有敢去望向小苏，她怕那些人发现她的弟弟，而落得和外面那些族人一样的下场。
“姐姐……”
小苏躲在角落里，低声抽泣着。
清晨，当并不温暖的朝阳从东边遥遥升起，却又被黑压压的云遮住了光芒。待得那群在青山族里烧杀掠夺的人抱着掳来的女人与搜刮来的财物离开时，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也终于是降临。
雪下得很大，仿佛整片大地上都是满满的雪。雪落在地上，落在被烧毁的皮帐上，落在遍地的尸体上，落在那些因为被凌辱而自杀的妇女身上，不会一会儿整片大地便铺满了银白色的雪。
大地，银装素裹啊。
山啊水啊什么的，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
小苏姐姐被掳走以后，那群人将所有皮帐尽都烧毁，直到此时也依然冒着烟。部族的大地没有了生气，横尸遍野。那群人觉得，这样足够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活着了，被抓走的人也会被当成奴隶，于是带着猎物兴奋的走了。
过了许久，在某个尸体下面，一只沾满了灰尘的手露了出来，稚嫩的小手将压在身子上重重的尸体掀开，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那个身影很是孱弱，站在那里，像是就要摇摇欲坠一般。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