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白、朱、岳三人泛舟,曾用禁字决令船缓缓前行,这时嘉宾来会,意兴遄飞,便把禁法撤去,任船顺流而下。凌浑笑道:“这儿气势还不够雄旷,前日经过三湘,见洞庭彭蠡一带水势正大,二兄如有雅兴,由小弟略施小技,连人带船,飞往洞庭,游上一夜如何?”白谷逸首先赞好,朱梅也自然应允。
朱梅发现白谷逸见到凌雪鸿后,直似变了一个人,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尚可理解。只是凌雪鸿是仙侠一流,佛门高弟,清丽绝尘,宛如明珠出匣,怎么会对一个矮丑瘦小之人垂青起来。男的格外殷勤,女的十分关切,对于家世向身,师友何人,甚至日常起居饮食之微,无不殷殷话询问,不厌其详。二人仿佛多年爱侣,久别重逢,委实奇怪。
这边凌浑道声:“献丑。”在船头蹈步而立,左手掐着法诀,右手宝剑一挥,立有一股浪头托着船飞腾而起。一片水云将船拥住,凌虚御风,往西南方飞去。
时已半夜,碧空澄宇,银河渺渺,极目苍穹,气势壮阔。俯视大地山河,城郭田野,均在足下,但都披上一层银霜。船迎天风疾驰,朵云片片掠舟而过,天际高寒,船上诸人系道术之士,都不觉得冷。
朱梅担心岳雯年幼,吐纳功夫太浅,难耐寒冷,就升起一片青光,宛如一个玻璃笼罩,将船罩住。
白谷逸笑道:“凌兄天际行舟,设想新奇,你偏多事。”
朱梅道:“白矮子,你知道什么?此是水遁催舟,船乃常木所制,要是遇到乾天吹堕的罡风,这船禁受得住吗?”
凌浑笑道:“委实是我粗心,忘了行法护舟。”
凌雪鸿见状插嘴道:“其实无妨,自船飞起后,我已暗中将船护住,岳贤侄也经小妹暗护,否则船行不久,那头一阵罡风便将它吹碎了。”
朱梅听出凌雪鸿口气偏袒,意更关切,心中暗笑,转对白谷逸道:“白矮子,你福缘不小啊。”
白谷逸和凌雪鸿相遇以来,累世所种情根,已经自然发动。因见凌雪鸿对他十分关切,神情语气均与别人不同,正当得意之际,忽听朱梅拿话暗点,虽两人嬉笑已惯,但佳人在侧,恐话不受听,引起误会,便接口骂道:“你莫把我矮子长矮子短的,留神报应,变得和我一样。”
朱梅讪讪笑着,不再应声。
这时船左侧出现一大团云雾,浮悬不动,似一座云山,矗立空中。众人料知里面必有玄虚。凌雪鸿首先惊道:“那云内有人斗法,如是左道中人,必来生事,我们就此降落,免得惹事如何?”
话未说完,一道殷红如血的光华从云团中电射而出,飞出数十里远近,忽又掉头,径朝船只飞来,神速异常。紧跟着,眼前微微光影一闪,船就停住,上下四外一片青蒙蒙的,舟中诸人也受了法力禁制,行动不得。
众人正惊疑,忽听耳旁有人说道:“你们不必惊慌,虽有妖人为难,有我在此,决可无事。”众人请问仙长姓名,那人又道:“此是我不肖师弟郑隐今夜在此害人,被我赶来将其惊走,见你们飞船夜游,自恃飞遁神速,意欲擒往西昆仑去。郑隐兼有正邪两家之长,最近从魔女处得到一部血神经,到处掠人祭炼,我便出手阻截。凌浑夫妻速往雪山,寻你师长巨山道友;白谷逸、凌雪鸿乃七世情缘,本月之内必须成婚。我往恒山紫盖峰旁水帘洞相待,七日内你们一并前来,我面有长眉,极易辨认。这有六座旗门,你们到水帘洞后凭此旗可保周全。”
那人说完,五色霞光一闪,面前出现六座薄如蝉翼,长约七寸的旗门,内中云烟明灭,光焰隐隐。
众人向空叩谢,不知怎的,微一迷糊,各自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惊醒一看,天已大亮,船落湘水之上。
凌浑知道师父巨山真人曾说过,他在雪山闭关十三年开关一次,只个把时辰,如能按时入见,彼此均有大益,此事绝秘,昨晚那人居然知晓,道行法力与行辈之高可想而知。他哪敢怠慢,便辞别众人,匆匆而去。
白谷逸得知自己与凌雪鸿有累世情缘,这才明白为何她会对自己青眼有加,事出意外,反倒呆住,说不出是惊是喜,心乱不已。忽听凌雪鸿低语道:“我二人才隔一世,前因便忘却了吗?”闻言惊顾,她正立身后,嫣然凝睬,眉梢眼角,隐蕴深情,玉立亭亭,风华绝艳,不由的心中一荡,忙自镇慑,恭容答道:“我蒙雪妹一见知己,刻骨铭心。听昨晚那位仙长指点,彼此遇合,并非偶然。只是自恨愚蒙,贤妹洞悉本原,可否明示?”
凌雪鸿面上一红,微笑答道:“因你转劫历世,前生之事全都茫然,我也一言难尽。恩师赐有一道灵符,佛光一照,便明本来。”
这时船已行至湘江偏僻之处,两岸荒郊山野,四无人家。凌雪鸿随取灵符,如法施为。只见一片金霞,罩向白谷逸头上。白谷逸一个激灵,前世今生,历历在目,心如刀割,朝着凌雪鸿呆看了一会,扑上前去,想要抱头痛哭,急又缩退回去。
凌雪鸿悄问道:“你嫌我么?”
白谷逸拉住她的玉手,凄然道:“你我深情挚爱,岂止天荒地老?只因想起一件心事,此时此地难以明言,日后再说与你。”
白、凌两人便向朱、岳把事情原委简述了一遍,朱梅听完大喜,再三道贺。白谷逸道:“我师父以前曾提过一位前辈仙长,名叫长眉真人,道法高深,不可思议,已是天仙一流,若能遇合,必是旷世仙缘。七日相会之期尚有时日,今日船泊湘江,又在衡山之下,其中必有深意,不如先往衡山诸峰一游,你看如何?”
朱、岳都欣然同意。凌雪鸿对岳雯道:“此处离故乡近,我要借你船一用,此马请你代为看管,它是我们门人,你可得善待,不可勉强。”
白谷逸劝道:“仙人命我们同行,要不我们同去你湘潭家中一行呢?”
凌雪鸿笑道:“我离乡十余年,得回去看看;你我婚事,也应禀告先灵,借此回家一趟。你先去山中,随时留心,仙机难测,稍纵即逝。我随后就到,不过一时半日,你也舍不得离开,早知如此,我也不用灵符恢复你的灵智了。”
白谷逸只得别了凌雪鸿,纵上岸去,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她正朝自己含笑示意。江面开阔,水碧山青,一只木船上立着一个白衣美人,四周树影岚光交相辉映,缟衣如雪,仙袂飘飘。
凌雪鸿见他看得发呆,不舍离去,便扬手一挥,一片淡淡的金光,在阳光下一闪,船便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