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里有多少风霜雨雪的变幻,人世间就有多少羊酸滚热的事端。且说魏波的西北之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正待启程回天津向组织汇报、交割筹措资金时,更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竞也发生了——他的失散十多年的妹妹杜铃找到了!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魏波想,要是妈妈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啊!她的心病说不定就会好了。
魏波回忆,母亲的病,完全是因为逃荒时一家人骨肉离散的悲惨遭遇所造成的。在途中,父亲患了急性肺炎无钱医治,全家又面临饥寒交迫无以维生的情况,人贩子死缠硬逼,用低廉的价钱从母亲身边把妹妹拉走了,当时妹妹哭得死去活来,走出几里路之外还听到她的哭声……
人贩子的一点儿钱也救不了父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病重死去,只剩下母亲和小魏波两个从洛阳跟上逃荒队伍,历尽千难万苦,最后挨到天津,沦落街头。
以后每当母亲提及此事.总是心口绞痛,逐渐积下了病根……魏波正沉浸在对往事的痛苦回忆中,杜铃来了,手里提了个包裹。
“哥哥,“杜铃说,“你回天津把这个带去给妈妈。”
杜铃打开包袱,里面放着几套衣服,还有一套是给魏波的。
杜铃说:“这些都是干妈送的。这套中山装原是干妈给宝川哥做的,宝川哥不穿,就同干妈说送给你,你穿上吧!”
杜铃将这套崭新的咖啡色中山装在魏波身上比试比试,说:“我看挺合适,长度正好,只是有点宽……”
魏波看着杜铃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稚气还未脱净的红扑扑的小脸,还有一副发育健全的、婀娜丰满的身姿,心中一时感慨无限,似有千言万语涌上胸膛。杜铃见哥哥思绪绵绵地望着她,使她想到这些年月,妈妈和哥哥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其中的苦楚一定是说不完诉不尽的吧!她走到魏波面前,轻轻地唤了句:“哥哥!”
魏波不由得揽住杜铃双肩,动情地说:“姬妮子,本想同你一起回天津,让妈妈高兴高兴,你知道妈妈想你都想疯了,经常做梦也想……醒过来就哭......这回要见到你,恐怕她的心痛病就好了!”
杜铃听着,眼泪哗哗往下流,说:“哥哥,我想妈妈!真想跟你一起走!恨不得立即见妈妈……”
“姬妮子!别难过!”魏波抱住杜铃,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说,“哥也想同你一块走……可我的时间很紧,必须尽快赶回去。再说,伯母和黛丽姐也舍不得你马上就走,好在她们很快也要回天津了,到时领你一块去……这样也好,我先回去,待把事情处理完,再来接你,不,是接你们!”
见杜铃还哭,又说:“姬妮子,别哭,别难过了好吗?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
“嗯!“杜铃抹去眼泪,点头说,“哥哥,告诉妈妈我想她!叫妈妈放心,干妈和黛丽姐待我很好,到时我和她们一起去天津,我再回家看妈妈……”杜铃说着,眼圈又红了,“哥哥,”她哽咽地问,“妈妈身体可好?“
“妹妹,”魏波高兴地说,“不用担心,妈妈的身板挺结实,就是常常想你想得像丢了魂……好了,姬妮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不要想得太多,我先同妈妈讲好,到时候我们都该高高兴兴的,好吗?“
“嗯。”杜铃哭应着,泪眼汪汪地望着魏波说,“哥哥,你就多照顾妈妈,别让她再为我难过了……”
“好妹妹,别再哭了,嗯。”魏波说,“妈妈晓得找到了你,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啊!”
邢宝川兴致勃勃地走进来,见兄妹二人依依不舍的样子,便打趣地道:“嗨!别哥呀妹呀的那么多眼泪了!”说着,扯了扯魏波,“时候不早了,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我送你十八里,到那骡马店,你就换乘马车。”想想又说,“正巧,今天有我们家赶包头的车队,不要耽误了。”
宝川只顾同魏波讲话,没注意杜铃在一边哭;宝川注意到的时候,急了,忙过去拉着杜铃说:“小妹,别哭啊!来,“他把杜铃拉到魏波面前,稚气十足地说,“魏波同志,不,魏波哥,您就放心走吧!小妹妹暂时交给我照管好了……“
说得杜铃忍俊不禁,破涕为笑……魏波也乐了,他推了宝川一把,装腔作势说:“宝川兄弟,咱们可是一言为定,你要是怠慢了我妹妹,我和你拳头相见!”
杜铃正收拾包袱,宝川笑嘻嘻地提了包东西走过来说:“小妹,这是给魏波哥准备的干粮和钱,让他路上食用,都放到一块儿吧!”
杜铃接过包包,瞪了他一眼,把包袱重新裹好。宝川转头对魏波说:“喔,差点给忘了!庆哥说要送你呢,我不肯,他的伤还没好……”
魏波说:“走,咱们再看看他去!“
魏波、宝川和杜铃三人一齐来到庆生的卧室,那是阁楼东面尽头的一个小间。庆生被黛丽救出来后,二姨太沈静就一直让他暂时住在这里养伤——庆生在那次草原搏斗及至被捆绑到刑府私牢后,那些吃了庆生拳头之苦的家丁将庆生绑着吊起来,打得他满身伤痕,血迹斑斑,至今仍未痊愈……
庆生躺在床上,沈静用刀伤药替他敷治伤口,黛丽坐在床头边伺候他饮食,见三人进来,庆生急欲坐起——魏波急趋上前按住他说:“庆哥,您躺着,不用起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魏波细看庆生的伤口,尽是些鞭棍伤和绳索勒伤,于是魏波安慰道,“庆哥,您好好养伤……尽快康复。“
庆生笑道:“没什么,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宝川跺脚说:“真可恨!让庆哥白受这皮肉之苦,这笔账回头一定要算!”
魏波说:“是呀,这笔账得好好算!这些挫折一定要记住,要吸取教训。不过目前,我们更不能忘的,是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反动资本给我们国家、我们民族造成的创伤!给我们千百万劳苦大众带来的灾难……“
沈静问:“魏波,你们现在还闹风潮,搞集会游行吗?啊,这可多危险呀!“
魏波见沈静问起,即时转念:这位贵妇人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对爱国学生运动还是抱有同情心的,因此认真诚恳地说道:“伯母,我们同帝国主义、反动军阀斗,是要采取多种形式和方法的,不做无谓的牺牲;可是不斗不行,你不同他们斗,他们更要掐你脖子,更要把你踩到脚底下……相反,如果全国劳苦大众都能万众一心,一齐起来跟他们斗,他们再想压迫我们,欺侮我们就不那么容易了!要想灭亡我们中国就更不能实现了!”
沈静道:“不过,你们应该小心一些为好。“
魏波说:“是呀,伯母。我们是应该注意,因为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是很凶残的。不过中国有句古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们的人民在同他们作斗争中,是从来不怕流血牺牲的!”
“妈,”宝川有点不耐烦了,插嘴说,“魏波哥还要赶路呢!”
“好了好了,就催得那么紧!“沈静嗔怪地瞥了宝川一眼,又说,“你魏波哥是个知书达理、有大学问的人,难得听他谈一谈国家大势……也罢,魏波呀,以后有机会再谈,嗯。”
见魏波欣然点头,就又说,“铃儿的事就按我同你商量的办,好吗?回去安慰安慰你妈,请她尽管放心,赶明儿我们回天津,我一定把女儿送去给她,我还要跟她认个亲哪!你可别忘了先替我向她问好啊。”
魏波道:“伯母,您放心,我忘不了。”
“妈,”宝川傻呵呵地道,“到时由我把小妹送去……”
“得了得了!别起哄了!“沈静笑道,“赶明儿就叫你把小妹背去好了!”
,这母子的对白逗得大家一阵欢笑,杜铃更羞得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的,可宝川却满不在乎。
“魏波兄弟,”庆生说,“本想送你一程,顺便遛遛马……”
“不用!”魏波紧握庆生的手说,“不必客气,好好休息,往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阿庆哥,“宝川说,“魏波哥说,有机会也来跟您学骑马呢!”
“好哇,”庆生高兴地对魏波说,“我等你来。如果将来你有一个马队,让我来给训练训练,那才好啊!“
“好!“魏波使劲握住庆生的手说,“咱们一言为定!多保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