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不,姚老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小博士乳酸奶原料取自青藏高原的牦牛奶!”
姚老板说:“牦牛奶算啥?昨天来一个推销非洲犀牛奶哩。”
我笑笑停止争辩,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静观时机。姚老板的儿子放学回来了,小男孩气喘吁吁地喊着:“爸爸,我渴了,我喝水!”
姚老板正要给儿子找水,我笑着把小男孩拉到怀里,说:“来,喝叔叔厂里的小博士奶,又解渴又好喝。”
小男孩“咕嘟咕嘟”地把我送的一瓶小博士奶一口气喝完,嚷着:“真好喝啊,我还喝!”
我又给了小男孩两瓶,小男孩喝了个够。我送给老板了一瓶:“怎么样?小朋友都说我们的小博士奶好喝,您也尝尝。”
姚老板摆摆手:“不喝不喝,我从来不喝这东西。”
老板娘回来了,小男孩扑到妈妈怀里,为我做广告:“妈妈——叔叔厂里的小博士奶真好喝!”
我把剩下的小博士奶连同礼品袋都送给了小男孩,小男孩高兴极了。我对小男孩笑着说:“给妈妈也尝尝。”
老板娘摆摆手:“不喝不喝,我喝不习惯。”
我做出要走的样子,说:“小朋友再见!”又对老板娘说:“小朋友这样喜欢,您应该选择我们的小博士奶。”
老板娘默认了:“你问俺们孩子他爹吧,他说进就进。”
我又笑对姚老板那副铁面孔,姚老板仍阴沉着脸,但妥协了:“送600件来吧,款我这就给你办。”
我把一张1万元的银行汇票塞给刘步云,刘步云惊呼:“行啊你邰经理!”
烟台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我和刘步云打一辆“的士”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访了十多家门面,他们都摇头:“我们不搞批发,零售要不了太多的货。”
我们招手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准备离开这个县城。公共汽车出了县城,抛锚了。这时已近傍晚。我不甘心一无所获,拉着刘步云下车,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在街上慢慢游……一辆满载饮料的大货车从我们身旁驶过,我赶紧命令三轮车:“快!跟上大货车!”
三轮车夫拼命蹬车,跟踪着大货车拐弯抹角来到一家副食店门前,我十分得意:“怎么样?仅仅是再坚持了一次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这里,我们与店老板一拍即合,收了预付货款,店老板请我们到渔村吃海鲜。夜幕下的渔村小餐馆,窗外可见月光下的大海、渔船、渔网……听得见海涛拍岸的“哗哗”声响。
餐桌上摆满了用洗面盆盛装的海鱼海虾大螃蟹,客户陪着我们推杯换盏喝的是烟台名酒“一根柱”。
我问:“这酒怎么叫一根柱啊?”
客户说:“一会你就会有感觉。”
酒意正酣,门口进来了三位性感十足的渔家妹子。
客户朝我鬼笑:“邰经理,有感觉了吧?玩玩?”
我知道了这“一根柱”的含义,原来也是狼道,引诱无耻男人去做色狼!我急忙挥手:“我们不玩这个,忍了。”
三位渔家妹子退下了。我感叹:“多好的妹子!要不是干这行给我做妻子我都会喜欢。”
刘步云说:“这算啥?”
我认真起来:“假如这里边有你的妹妹,你怎么想?”
刘步云说:“别说是我妹妹,就是我女儿我也没办法,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我说:“你希望你女儿将来长大了干啥?”
刘步云说:“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至于我这位父亲嘛,希望她是狐狸精,希望她是个超级巨骗!”
……
我们胜利归来,可仓库出事了。刘步云拉着哭丧着脸、抱着账本的老王过来见我。刘步云一脸的怒气:“邰经理,你看看他这个豆腐账,比过去农村生产队的账都要乱,一团糊涂,那个会计小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他小张没通过你邰经理签字,私自提货,提多少货账上没体现,他老王自己还没数。”
我急了,一拍桌子:“老王!没我签字你怎么能给货呢?”
老王:“他说他请示‘三哥’了。”
我说:“那要有‘三哥’的批条,没‘三哥’的批条,你擅自付货你要坐牢的!”
老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我说:“就因为你是老员工,老板信任你,才派你过来管仓库,管仓库就要做好原始记录,怎么能叫张会计给你记账呢,还允许他随便改,这叫渎职!这叫犯罪!懂吗?”
老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
我说:“行了行了,老王你哭什么?哭能解决问题吗?你好好回忆,他张会计私自提了几次货,一共提了多少?”
老王甩了一摊鼻涕,站起身小声嘟囔:“邰经理,我那有笔账。”
老王从仓库那边抱过来一个上了锁的木箱,用衣袖扫了几下箱盖,开锁,掀开箱盖,箱子里是一排排拧着盖子的玻璃瓶,每个玻璃瓶上都贴着某某客户的标签。老王拿出个贴有“张会计”标签的玻璃瓶给我看,说:“这是张会计提走的货,反正是这些,一共多少我不知道。”
我摇摇玻璃瓶,里边“刷拉刷拉”响,在灯光的照耀下,玻璃瓶里显现出的是五谷杂粮:黄豆粒、玉米粒、高粱粒、稻谷粒、还有仔粒饱满的南瓜子……
我和刘步云忍不住笑得死去活来。我招集办事处全体人员开第二次会议,我在办公桌上陈列好了老王的原始记录——一排玻璃瓶和仓库账本。会计小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刘步云幸灾乐祸挺解恨,业务员孙姐给我倒了杯茶,紧挨着我坐定,黏糊糊笑容可掬,老王有椅子不坐,像个囚徒似的蹲在门口。
我脸色沉重:“经过今天盘点,库存实物与老王的这个真正的原始记录相符,在此我表扬老王。老王没文化,加减乘除都不会算,但老王敬业诚实,唯独这个由咱们会计小张帮老王记的账本是假账、糊涂账!小张有文化、大学本科会计专业毕业,应了……应了我女儿的母亲过去经常骂我的话:‘读书——读屁眼里去了!’”
刘步云笑了,出纳员韩小姐也忍不住笑了。
孙姐像是我的副手:“别笑别笑,听咱邰经理的。”
我说:“不要笑,这事令人心痛!——小张,你老实坦白,你私自提走的4.6万元货拿哪去了!”
小张低头不语。
我说:“好了,给你一次机会,限你3天之内,把货退回来,没货的话把货款交给出纳平账!否则……”
“丁零零……”电话突然响了,我正要伸手去接,就近拿起电话的韩小姐小声说:“‘三哥’找张会计。”
小张接听电话,脸色异常神秘:“嗯,嗯,‘三哥’放心,我……听您的。”
大家云里雾里。我走马上任一个月了,只有我不断地给“三哥”打电话、发传真汇报工作,可是“三哥”打电话从不找我,一定要找手脚并不老实的张会计。我没想那么多,慷慨激昂地继续我的讲话:“君子生财有道,别人的财物、老板的财物,即使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也不要挖空心思地去占有,做人要有原则,不是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心里能安生吗?我给大家讲一个我自己的少年故事吧。”
“那是20世纪70年代,在遥远的东北小山沟,我正值壮年的父亲和3个年轻力壮的哥哥每天起午更爬半夜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一年干到头年底分红每个工分还要倒找生产队的钱。这一年,我家里买盒火柴的2分钱都要靠我这位孩子去赚了。母亲养的几只瘦鸡和圈里的两头瘦壳郎猪,还有秋后漫山遍野的山货都是我这位少年推销员进城推销的商品。“寒夜2点起来,背上推销的商品,怀里揣上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摸着黑,从我家住的那个偏远山沟到县城走5个小时的山路,天蒙蒙亮的时候最早赶到集上,满怀希望等待着顾客,眼睫毛、狗皮帽的毛上都结满了冰霜,但心里是热乎乎的,那时候城里人特吝啬,我那只心爱的芦花大公鸡,我要价一块八,他们会砍价砍到九毛,然后还起哄,‘卖不卖?卖的话我们给你包圆儿了!’我不卖我坚守着。希望有一个酗酒的醉汉,歪歪斜斜地朝我走来,‘行啊,一块八就一块八。’然后甩下钱拎起我心爱的芦花大公鸡就走……这样慷慨的醉汉我一个也没遇到过,倒是有一次在牡丹江百货大楼门前兜售葵花籽,一毛钱一杯,来了两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买了我两杯葵花籽,甩下2元钱没等我找钱就扬长而去,我袋子里的葵花籽已经卖空了,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就等,寒风凛冽,脚冻得像猫咬,我就一边等他们一边在百货大楼的门前转着圈子小跑……暮色降临,我还要赶晚班的火车到县城,再从县城走5个小时的山路步行回家,那两个年轻人终于出现了,我大喜过望,举起要找给他们的一元八毛钱,兴奋地呼喊:‘找你钱,同志!’两个年轻人在人群中发现了我,像警察追捕逃犯一样,猛扑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找给他们的钱,其中一位“呱”给了我一个嘴巴,另一个‘咣’给了我重重的一脚……那一晚,我没有赶上回去的火车,在冰冷的火车站售票大厅里,与乞丐、疯人们为伴,抱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含着屈辱的眼泪,尽管伤心、委屈,脸上印着鲜明的五个手指头的印迹,火辣辣的难受,但毕竟把应该找给人家的钱找给了人家,不然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宁!”
大家都感动了。出纳韩小姐欷歔着,掏出手绢擦眼泪。小张会计脸红红的:“邰经理,邰老,你这是在批评我呢,我私自提走那4.8万元的货,下午就拿回来,卖了的付现金。”
我带头鼓掌:“这就好!我们都是些小人物,管不了别人,但可以管理好我们自己,让那些贪官污吏奸商们贪去,即使暂时逃脱法律,迟早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我们推销员是今天这个时代的社会主力军,有一个新名词,把咱们叫做营销新生产力!咱们中国推销员多少人?——8000万!比中国人民解放军多,而且是用现代科学文化知识武装起来的一支大军,未来的市长、省长,未来的国家领导人都将从我们这支推销员大军里面诞生!让我们来弘扬诚信,倡导敬业!”
刘步云在那边持反对态度:“屌!”
我骂刘步云娘了:“你那个臭思想我要批判。你是公民不?你吃人间烟火不?你生活在这个社会环境中,就有义务像保护公共卫生保护自然环境那样保护人类的社会生存环境,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唯利是图,小姐卖身,官员卖权,十块八块就可治好的小感冒让你上B超、让你住院、让你花上三五千,推销员推销伪劣产品……比他娘的艾滋病对人类的危害还要大!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难道就没听说过假酒毒死人、毒大米毒死人一系列恶性事件吗?你还在那屌!”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刘步云也嘿嘿笑:“我说的是反话嘛!你以为我品行那么低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