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娃子和杨石看到眼镜躺在地上,于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甚是不爽。
强娃子上前一把推开那独眼,语气颇为不善:“你他娘的谁呀!我兄弟你也敢打!”
杨石则从地上拽起眼镜,我赶忙上前帮忙扶着。
那独眼少年挑着嘴角邪邪地笑了一下,见我们人多势众,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强娃子刚才推他的那一下没有使什么劲儿,大约是不想闹事儿,独眼少年也知趣地转身欲走。我扶着眼镜往住处走,一边走一边想:还以为会大打一架呢,没想到啥事儿也没有!末了,又摇摇脑袋,大过年的,啥事儿没有才吉利呢!于是我回头看了一眼,强娃子和杨石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杨玉还在家等我们吃饭,我们回去时,杨玉见我和杨石小心的扶着眼镜,下了一大跳,连忙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杨石只道是路上结了冰,眼镜不注意摔了一跤。
饭后,强娃子和杨石蹲在门槛上说话,强娃子挠着鼻孔说:“我总觉得今天那个独眼小子很面熟,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杨石说:“我也觉得面熟,不过管他面不面熟,那种人我们可惹不起,那个独眼一看就碰过刀子。”
强娃子感叹道:“今天我也是气不过,推他那一下幸好没使什么劲儿,不然打一架是小,要是他记上了咱可就糟了。”
我在他们身后烤火,听他们说的话忍不住鄙视着插嘴道:“眼镜挨了一拳你不打回去也就算了,还在这感叹推人家有没有使劲儿,强子,你们那时吓我可没这么怂啊!”
我刚说完,一只棉鞋就朝我飞过来,“你懂个屁!”
杨玉在厨房里洗碗,洗完碗了这会儿不知道干嘛去了。眼镜一个人坐在一边看书,估计正郁闷着,也没跟我们说话。我们几个又无聊的胡谈了一些话题。
杨玉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哥,强子哥,岑迹,咱们走吧!”
杨石疑惑道:“外面这么冷,去哪儿啊?”
杨玉看了看我:“岑迹,你没跟他们说啊!”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准备去逛商场的事儿,我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对杨玉说:“哎……我给忘了。”
杨玉瞪了我一眼,我耸了耸肩:“妹子,我又不是故意的……”
杨玉准备的也够充分,平时乱糟糟的头发此时梳理得妥妥帖帖,脸蛋儿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一些,还有手,估计刚刚是去洗了个澡还搽了点什么东西,衣服也换了一套看起来新一些的。
杨玉的眼睛大,脸小,虽然她的年龄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漂亮了!
我把今天和杨玉计划去逛商场的事儿和强娃子他们说了,他们几个平时大大咧咧,没觉得这能当回事儿,但看到杨玉期待的样子都纷纷抹了把脸换了干净的衣服跟着去了。眼镜因为挨了一拳,胸口有些不舒服,于是就没跟着去。
我虽然在奉节呆了大半年,但还从没有在人多繁华的地方去过,尤其是在节日的时候,并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去买东西。
强娃子杨石还有我都是东看看西看看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杨玉在给我们买,这小姑娘挑得高兴,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我也特别高兴。
其实买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很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好几次我都在想:如果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其实也不错!
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城区别的没有就是小巷子特别的多,怪不得这里是混混们的根据地,就像深山老林里才能藏得住猛兽一样,巷子深才能藏得住人。
杨石和强娃子拎着大包小包,我个儿小什么也没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这几天特别冷,我们走的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这边原本是有人住的,但因为地方太偏,人差不多都搬走了,估计再过几个月这地方就得拆了。
白白的雪上一踩一个脚印,我觉得特别好玩儿。
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白色的雪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点,就像滴了血一样,越来越多……
我往旁边看去,妈呀,我叹道,莫不是真的是血!
只见从旁边一条窄巷子里蔓延出来的一地都是血印子,我越靠近,就越有一股腥味儿扑过来。我胆子也不大,强娃子他们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走,我只好对他们吼了一嗓子,让他们赶紧过来。
强娃子见了这一地的血,倒也没什么反应,我指着旁边的在巷子说:“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
杨玉胆子更小,不敢过去,杨石就呆在原地陪着她,我和强娃子就往那巷子口走去。
那里面估计也没什么人去过,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地,什么烂衣服,烂椅子,烂鞋子……还有****的味道!
强娃子踢开一个箩筐,一眼就看见了墙边躺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的棉袄,被血染红了一大半,触目惊心的。地上的那些血,肯定是他流的。
强娃子胆子大,他蹲下身去把那人的脸扳过来,那人的头发有些长,额前的刘海儿能把眼睛挡完,但当强娃子把他的脸扳过来时我立马就认出了那人是谁!那分明就是那天打了眼镜一拳的独眼啊!
强娃子也认出了他,我和强娃子互相看了看,眼里都透着疑惑。
我蹲下身去探了探独眼的鼻息,一股轻轻的气流呼到我的食指上,我对强娃子说道:“他还有气儿,还没死。”
我看了看独眼,他闭着眼,一脸的血,看起来怪吓人的。我犹豫的问道:“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救他?”
强娃子抿了抿嘴巴,“大过年的,真他妈晦气!”然后指了指独眼示意我,说:“搭把手,把他扶起来,我把他扛回去。”
出了巷子,杨石和杨玉看见强娃子扛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出来都吓了一跳,我把本来强娃子拎的东西拎着,说:“先回去再说吧!”于是一行人匆匆的就回住处了。
回去后,杨右把独眼的一身衣服都扒了,然后扔灶里烧了,杨玉烧了热水,我给独眼擦身上的血。他身上有三四处刀伤,看得我脑皮发麻。
强娃子和眼镜在一边看着,我把独眼的长头发撩起来擦脸,擦了一半,强娃子忽然凑过来叫了一声:“妈的,我说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原来他是苏靖川啊!”
眼镜也凑过来盯着独眼看了眼,也叫道:“还真是苏靖川呢!”
苏靖川?
我跟强娃子他们呆了这么久也知道他们口中的苏靖川是谁,奉节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却驻了黑道上三个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狡猾得很,知道自己干的事儿见不得光,所以虽然生意在全国各地活动着,却把大本营设在越是偏远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上面的人若是有什么想法想端了他们的老窝是很困难的。
这奉节的三个大人物中,其中一个叫苏健柏,而苏靖川就是他的二儿子,苏靖川平时多在奉节走动,很多底下的小混混都认识他,强娃子他们自然也认识他。但是苏靖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仅瞎了一只眼睛,还满身是血的躺在巷子里?
眼镜建议我们去找苏健柏,强娃子却摇摇头,“苏靖川被追杀,他老子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死活他都管不好,这显然不可能。苏健柏还有其他那两方势力之间的那些事儿复杂的很,不是我们能够搞得清楚的,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事。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我们救了苏靖川!”
我默默的点点头,没想到强娃子想的这么透彻,他又不耐烦道:“哎,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只管救人命,一切等他醒了再说吧!”
眼镜没再说什么,我也只好继续给苏靖川擦血,我们当然不敢把苏靖川往医院里送,但他身上长长的伤口又需要缝,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去医院买了消炎药,用纱布给他缠好,只能期盼这小子福大命大,不要感染发炎!没想到这小子果然福大命大,第二天早晨就睁开了眼,我正坐在床边端着碗面条吃的稀里哗啦,模模糊糊就听见有人喊饿了。我一转头就看见苏靖川瞪着眼睛吞口水,于是我赶忙放下面碗,叫杨玉煮了一锅稀饭,又叫来了强娃子他们,苏靖川大约早忘了我们几个是谁,只弱弱地对我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眼镜适时问道:“那个,苏……靖川,我们要不要找你爸来?”
哪知苏靖川却激动的喊道:“不能去!”
眼镜愣了愣,“为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你们不想有事,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你们这儿,不然你们可能都会死。”
听到这儿,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感觉这事儿可能有些严重了,心里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过,事不关己,我们也没多想。只想着到时候苏靖川的伤好以后把他送走就完事儿了。
苏靖川在我们这儿呆了差不多半个月,虽然挨了三四刀,但好在伤口都很浅,再加上苏靖川的身体底子好,他的伤也没什么大问题。
苏靖川这人平时少话,这十几天里倒是和杨玉交谈的次数比较多,偶尔也和我说几句话,这半个月的日子里,我们大约也明白了苏靖川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这些日子,奉节都传遍了,说苏健柏已经被人给弄死了,苏家的生意和地盘不管是在奉节的还是在其他地方的,由于群龙无首都被人给一锅端了。
我们这些底层的混混知道的消息一般都是过时的,这些事情恐怕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发生了。也难怪苏靖川那时不让我们去找他老子,敢情他老子早就去了!当然,我们听到的这些消息是没人提给苏靖川听的,但我估计他自己也知道,他如今呆在我们这里,多少有点虎落平阳的感觉吧,虽然他也算不上虎!
因为苏靖川,我们这年也过得潦草,年三十的时候一起涮了顿火锅就完事儿了,其他时间都是平常怎么过就怎么过的。
初七的时候我和杨玉去书报亭,这几天买书和报纸看的人反而比平时多,杨玉乐得勤奋,我有事儿没事儿就家里和书报亭两头跑,强娃子他们这几天都没事儿,成天在家里打牌顺便照看苏靖川。
我在书报亭里看小人书,隔壁成天拿着个破碗讨钱装傻子的小五子见大冬天的也没什么生意就钻进来跟我们唠嗑。杨玉瞄了他一眼没理他,但我也无聊,这小五子平时小道消息特别灵通,于是我就跟他聊了起来。
他神神秘秘地问我:“小岑迹,你听说了没,苏靖山被王大麻给逮住了!”
我一愣,王大麻是奉节三方势力中的一方,而苏靖山嘛……苏靖山不就是苏健柏的大儿子、苏靖川的哥哥吗!前些日子只听说苏健柏被弄死了,道上也没传他的家人怎么样了,苏靖川被我们救了,没想到苏靖山被抓了!
我问小五子:“王大麻抓苏靖山干嘛?难道苏健柏是被王大麻弄死的?以前也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仇啊!”
小五子嘿嘿一笑,“我怎么知道这些,不过我还听说王大麻正在满奉节的找苏靖川呢,啧啧,逮了老大还逮老二,苏健柏家这回可要断子绝孙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苏靖川?妈的,这苏靖川现在可在我们家呢!
我心里顿时有些不安,王大麻这些人可惹不起,他们势力又大,万一在我们家找到苏靖川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我越想越觉得忐忑,于是撵走了小五子又跟杨玉说了一声就回家去了。我觉得应该把这事儿跟强娃子他们说一下,别到时候出什么事儿搭上了咱哥几个就不划算了!
快到家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门大敞着,房子本来就很小,强娃子他们如果在屋里的话肯定是在打牌,他们打牌喜欢幺五喝六的,声音肯定会传出来,但现在却静悄悄的,我心里一凉,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老子刚感觉要出事儿,结果果然就出事了?
我飞奔进屋内,板凳倒了,桌子上的瓜子和牌散落了一地……屋里的苏靖川和强娃子他们都不在……
我的心立马就沉了下去,他们八九不离十是被王大麻给弄走了。
TNND!抓苏靖川就抓苏靖川把强娃子他们抓走干嘛!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顿时慌了起来,虽然说我跟强娃子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他们人真的挺好,对我也好,即使我们认识的方式曾令我恼怒过一时,但我一直都拿他们当自己人,他们也对也没什么保留,现在他们出事儿了。
我……
唉……
我坐在地上悲愤了一会儿,外面的冷风吹得我后背凉飕飕的,我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我心想:王大麻要抓苏靖川那是他们两方势力之间的矛盾,但强娃子,杨石还有眼镜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仇,即使强娃子他们救了苏靖川也不至于被抓走啊,就算是那些人觉得救苏靖川是和王大麻作对,按王大麻那些人的惯例,这种情况下直接就地解决了强娃子他们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费力抓走他们?但我转念又一想:就算王大麻再无法无天他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杀人,说不定强娃子他们被带到了某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被人杀人毁尸了……
我越想越觉得糟糕,心里一股恶寒袭来。
我心里明白,报警肯定是没什么指望的。杨玉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想到杨玉,我一拍屁股站了起来,杨玉虽然是个小丫头,但现在也只有她可以商量事情了。
我跑到书报亭把事情跟杨玉大概的说了一说,没想到这小丫头平时看起来挺懂事成熟的,没想到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劲儿地问我该怎么办。
唉……我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女娃子果然还是个小女娃子!我安慰了她几句,心里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此时我心里虽然没有什么主意,但确实镇定了下来,好歹我也是他们几个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虽然矮了点,但不能怂!
于是,我把眉头一紧,声音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好了杨玉,不许哭了!”
也许是我态度忽然变了,杨玉有点儿受惊,立马就不哭了,只疑惑的看着我。
我理了理思绪跟她说:“你哥他们现在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但有一半的可能性他们还是安全的,如果他们还安全,总会有办法让他们回来的,现在一切都还未知,我们俩都不要慌……”
杨玉点点头,我继续说道:“你先回家去,一切都由我来想办法,相信我!”
杨玉听了我的话,用袖子把眼泪抹了,估计她心里也是六神无主的,现在只能听我的了,于是一言不发地默默回家去。
我蹲在书报亭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去对街找小五子,这小子也算是个奉节的百事通了。
但我找了三四条街也没有看到小五子,我心里直接问候了他家祖宗十八代,平时没少来我们这儿蹭吃蹭喝,正找他的时候又找不到人,真是的!
我又找了两条街还是不见人,我忽然想起他住的那个木头棚子,于是跑去他的棚子,这小五子果然在他的木头棚子里睡大觉。
我心里火起,不客气地把他摇醒了,骂道:“死猪,你上午还在报亭跟我瞎扯,这会儿就回窝睡你的狗大觉,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