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阳关边,数十人身穿绿色劲装,以绿色方巾蒙面,在草丛中注视着江面的船只活动。只要看到黑色的,船顶有红布的船出现,他们便会立刻出击,他们的目标只有两个,荀昭夜和方策,杀了他们,得到的悬赏金将让他们下辈子都享用不尽。
没错,蓝庭是被人安插在荀昭夜身边的奸细,他身为禁军领军,掌管着皇宫内大大小小的安全事务,而离千秋,就是他劫走的,只有他,能够在皇宫内来去自如,也只有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千秋殿而不被任何人知道。
他虽然受过荀昭夜的恩惠,早年间就在荀昭夜的身边做事,但是,荀昭夜平民乱之时,曾将曾氏一户满门抄斩,而曾文元在退隐江湖之前,曾是蓝庭如同父亲一般的恩师。蓝庭找过无数个机会想为恩师平反,但荀昭夜专权,加上后来的离千秋又是那般的阴险恶毒,居然想出将那些民乱头领的尸骨翻出来鞭尸的想法,蓝庭真的忍无可忍,这次,蓝庭又是受人之托,如此一个可以报杀师之仇的良机,加上对方提出的诱人条件,蓝庭两相衡量,决定铤而走险。
雪冷到达的时候,离太阳下山不到一个时辰,岸边一片平静,埋伏着的刺客并没有将雪冷放在眼里,这个时间,谁都有可能从岸边经过,而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两人而已,而对于雪冷来说,此刻岸边的所有人都是她的目标。
若是在平时,雪冷一个人对付五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如今她元气大伤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何能才能保住荀昭夜。她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没有一次比今天更加让她揪心。她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突然想到占卜的景象中有一点,漫天的箭雨。
没错,箭是从不同的方向射向荀昭夜的,但是,现在雪冷能看到的埋伏着的刺客不过十几人,十几人,怎么可能造成万箭齐发的景象,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除了刺客手里的弓箭,其他的箭都是通过机关来发射的。
所有的刺客几乎都盘踞在河的对岸,这段河处在下游,因此河面很宽,刺客能够使用的唯一的武器就是弓箭,那么,只要破坏多一点他们的机关和武器,荀昭夜的危险就会少上很多。
雪冷驾马离开岸边,坐在马上,她的目标太过明显,在转弯处,她下马放开了缰绳,这一次,她没有想过还能活着骑马回去,所以,这么好的马,她决定放它自由。
荀昭夜,她的命运,这一次,她堵上了自己所有,她目视着湍急的河水,想着自己走来的这十几年,想着她与他所有的美好。
这一次,真的扯平了,如果还有以后,雪冷想为自己而活。
是的,为自己而活。
雪冷走向河边,如果是机关,而且是在河对岸的刺客能够掌控的机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水下隐藏着伏线,雪冷到了河边才发现,这里设置的不是弓箭,而是弩机,并且数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而且,每一个弩机之间用的连接都是铁索。雪冷没有时间一个个割断铁索的连接,别说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就算是真的有力气将这些铁索都割断,那时候荀昭夜的船早就该到了。
她压低身子,努力寻找着每个弩机之间的相连,这就像是一个迷宫,只有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才有可能找到唯一的那个主开关,弩机的数量太多,每一只岸边的弩机都有一根铁索通往河底,但是这河上来来往往的船都相安无事,就只能说明,唯有一根铁索和一条船上做了手脚,亦可能是安放了吸铁石之类的装置。
雪冷有些烦躁,离太阳下山的时间越来越近,雪冷总觉得有些不安,越是不安,就越是无法找到那根关键的铁索,天渐渐开始暗了,弩机太多,雪冷没有办法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下水去寻找了。
潜水不是雪冷的强项,加上她在暗处无法看清东西这一点,在水下雪冷只能凭借摸索,来确认是否是那根机关铁索。
雪冷水性不好,在水底的憋气时间也不长,她隔一段时间便要游回岸边才能探头呼吸,好在她运气不错,在第五次入水潜底后便准确的找到了上面绑有吸铁石的铁索,雪冷发了狠命的割着铁索,割断了这锁链,救出荀昭夜的机会就大了一半。
在水下阻力太大,雪冷使出最大的力气割铁索,很快就疲惫了,眼看天越来越暗,雪冷心一横,既然割不断,那就让这机关失效。
吸铁石必是双双对对互相吸引,那么,让这铁索离开了吸铁石,哪怕再是互相吸引,只怕也于事无补。
拆吸铁石倒是轻松了很多,雪冷现在只需要把这吸铁石向下游推得越远越好。
雪冷从水中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突然觉得没由来的酸涩,许是自己的付出没有人看见吧。以前的她不会如此多愁善感,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雪冷吹着河边的风,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雪冷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看到满天的霓虹闪烁,她向着天空伸出手,就有人拉她起来,那是一双很宽厚很温暖的手,满天的霓虹里,雪冷笑靥如花,一如清泉,如甘霖,如煦风。现在的风,很像那时的风,如果身上没有那么冷的话。
船远远驶来,雪冷看不清船里人的样貌,却无端端觉得那就是荀昭夜,他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了。
雪冷深吸了一口气,又入了水,为了这一刻,她赌上了自己的一劫。能做的她都做了,雪冷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了。
船行驶得顺利,但是,一旦越过了那根铁索,机关却还没有触发的话,刺客们一定会行动起来的。到那时便只有硬碰硬了,只是雪冷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谁才是荀昭夜身边的奸细。而这一点最是让她担心。
雪冷的每一根神经都处于绷紧的状态,船离她越近,她就越是紧张,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
船一驶过她身边,她便扒上船尾伺机而动。
果然机关没有被触发,船上的人应该也要坐不住了吧。
雪冷听着动静,有茶杯打碎的声音,是要行动了吗?果然,下一刻就有兵刃相交的声音,雪冷觉得时机到了,双脚朝着船身一蹬,身体便轻松地跃起,不错,跟她预想的一样,果然是蓝庭。
雪冷解下随身佩戴的长鞭,一鞭子就向着蓝庭挥了过去。
“雪冷?”荀昭夜显然看见她了,他的眼睛里有雪冷看不清的情愫,是还在埋怨她?还是疑惑她怎么会出现?
“皇上,雪冷救驾来迟,请您跟随方教头进船舱,其他的人,我来处理。”雪冷手上长鞭招式不断,一边又让荀昭夜赶紧躲进船舱,在外面,荀昭夜的目标还是太明显了,雪冷可没有忘记那十余人手上的弓箭。
荀昭夜没有犹疑,对于雪冷,他信任惯了。
雪冷甩起长鞭:“蓝庭,你还不放下手中武器,本将军饶你不死。”
“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荀昭夜会放过我?赵将军,我蓝庭敬佩你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兰某人今天对不住了。”蓝庭对着船夫使了个眼色,船夫将船桨轻松掰成了两半,船没了助力,速度骤减。原来,船夫竟然也是蓝庭的人,而这船桨竟是一把长枪。
雪冷在水中本就已经折腾得甚是疲累,此刻一人对付两个高手心有余而力不足,雪冷堪堪躲过一边刺过来的长枪,另一边剑就破空而来,雪冷一侧身让过了蓝庭的剑,但却被枪头挑破了肩膀,蓝庭趁着雪冷动作一缓,向岸边做了个手势。
不好,要放箭了。
雪冷心下一急,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一记麒麟忘,直接把船夫抽下了水,蓝庭步步紧逼,雪冷扔掉长鞭,拔出贴身的匕首亦欺身上前,雪冷的剑法和拳法上乘,但为了在水下活动自如,她没有带上自己的佩剑,这便失了第一个先机。
雪冷碎步移动,估摸着蓝庭剑的走向,用匕首挡了一招,左手的形意拳就攻了上去,正中蓝庭的胸口,蓝庭趔趄了一下,雪冷趁这个时机迅速上前,但蓝庭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怎会看不透雪冷的套路,手下长剑一挥也迎了上来,“咚”得一声,一只箭插在了船舷上。刺客动手了,雪冷顾不得许多了,她眼中爆裂的怒意让蓝庭有些胆怵,就是这一胆怵,雪冷的匕首直接迎了上去,直直的插进了蓝庭胸口,而蓝庭的剑也刺进了雪冷的身体。
雪冷捂着腹部的伤口,将倒下的蓝庭推进了水里。她不怕疼,但是额头的虚汗还是冒了出来。
雪冷进了船舱,跪下一拜,她看着荀昭夜:“雪冷不欠你了。皇上,愿您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背过身去,那是弓箭射来的方向。
雪冷听见箭头刺破她身体的声音,也听见荀昭夜呼喊她的声音,最后一次了,他们终于扯平了,生生世世,不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