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安站在空寂的书房里,右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似乎是悲伤,也似乎是在愤恨,也许还有清醒和解脱。
回来这么多天,她几乎已经分不清她经历过的事情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的现实。
记忆力最后的一场战场,满目的鲜血和尸体都历历在目,身受重伤的她站在溧阳城的城楼之下,看着高高在上的楚王世子楚修明,寂寞的笑着。
身后全是跟着她征战十年的卫家军的军士们的尸体,漫天风雪,滴水成冰的天气都掩不住那一场战争里死掉的战士们。
荣享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和一切的京城上都的权贵们,丝毫都没有顾及过边疆浴血厮杀的他们。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那是最后一次,往日书本里出现的内容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眼前。
身上负重的盔甲,身后的战车,手里拿着的长矛短剑上滴着的血液,一点一点的透过地下的雪渗入到深黑色的你体重。
短兵相接的厮杀声让人的耳朵暂时失聪,高高扬起的旗帜骄傲的迎风猎猎飞舞,他们身后是最后的天线,敌人的千军万马就那么整整齐齐的在眼前排列着,闹得他们这些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看似意气奋发其实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人的格外的狼狈。
人人都知道这是一手起手无回的死局,没有人会想着回去。
除了他!
她以为,她能回去!
她以为,她可以回去!
她以为,有人想让她回去!
宣明二十五年冬,溧阳城西西岸的横领山地,打了一场罕见的恶仗。
援兵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战事已经结束,冬天冷冷的风里,只剩下一身火红色铠甲的卫长安,清洗战场的步兵骑兵已经退到主战场之外的山头,只剩下卫长安一人静静地站在溧阳城城楼的下方,看着楚修明的眼神淡漠的能结出冰来。
“为什么!”
她听到她的声音嘶哑的问道。
冷冽的山风都掩饰不住她心里的悲凉,楚修明冷眼看着一身血液染红的她,然后说了什么?
“因为你是卫家人!”
呵!
真是可笑!
卫长安挑起眼梢,冷眼看着看看再上却异常狼狈的楚修明一眼。
“你以为你灭了十万卫家军就能让你楚家江山固若金汤?当这是可笑!”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卫家十万兵马在溧阳驻扎十年,十年里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冷冰冰的声音已经让她忘记了她是怎么来到城楼下,面对着紧紧关闭的城门,踩着她卫家军的尸体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楚修明!”
记忆里的卫长安忽然笑出声来:“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不是卫家人不是不敢反,是怕反了之后……你们楚家那群废物收拾不了这摊烂摊子!”
最后的记忆是那一串金色的长箭,透过那清晨的阳光,迎着溧阳城外照在那猩红色墙上的洗礼,紧紧地扎在她胸口的长箭和站在城楼之上,拿着一把长弓冷眼看着她的楚修明。
不堪的记忆终于在卫臻推开书房大门的时候消散。
收起脸上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卫长安又恢复了她昔日面无表情的模样。
是的,只有忧伤,从无遗憾和愤恨。
“有事吗?”
卫长安转身看着卫臻,看着他雨鞋错愕的眼神开口问道。
“没事!”卫臻进门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书房正中间没有想过坐下的卫长安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深思。
“重阳宫宴你非去不可!”
卫臻静静地开口,一点都没有放过卫长安的神情,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从卫长安的表情里,他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知道了!”
没有任何的不满,对于卫臻平铺直叙的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的不满,也没有卫慇口中所谓的任性。
“你不想问什么吗?”
听着卫臻有些迟疑的开口,卫长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明天,去城外的清风寺!”
“好!”
也没有任何的疑问,卫臻应了了一声,边起身道:“那我走了!”
“恩!”
卫臻走了两步,看着依旧背着他的卫长安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你哥哥,有什么不能对父亲说的,你可以对我说!”
等了许久见卫长安没有什么表示,只能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卫长安的书房。
直到太阳偏西,卫长安勾着头的才微微扬起,迎着那夕阳金色的洗礼,卫长安嘴角的嘲讽怎么看怎么维和。
“哥哥?呵!”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卫长安转身离开了书房,站在院中,看着站在一旁有些忐忑的小丫鬟们,轻笑一声:“主子的笑话好看吗?”
见面色惨白的小丫头们齐齐跪地,卫长安轻笑一声:“我本来不想和你们计较,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并不代表我卫长安可以任由你们在这里胡闹!”
看着地下闷不吭声的一群人,卫长安道:“一次两次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如今的你们明显已经把卫长宁当成了救命稻草,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卫长宁吧!”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一脸震惊的卫长宁一眼,卫长安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卫长安离开,转身之际丢下一句:“妹妹应该高兴才是,跟着这么多陪嫁的丫头……楚王世子应该很高兴!”
听着卫长安这么说,卫长宁的脸黑了一大片,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慢腾腾的从清风苑的小厨房里黑不溜秋的滚出来的一个小丫头慢吞吞的道:“二小姐也不必在意,我家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今日听老爷说二小姐身边的小丫头都不顶用,小姐才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丫头都给了二小姐,二小姐要高兴才是,小姐对少爷都没这么大方呢!”
真是大方个鬼!
卫长宁拧着自己手里的手帕,恩狠狠的看着卫长安离去的背影咬碎了一口的钢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