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又梦见那双空灵、清透,一不小心就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黑眸。幽幽的,像水中的月,又像晨曦中盛开的玉兰花。但偏偏笑起来时候,却又可以如东风夜放的花千树。
它看得见我所有的快乐与忧愁,我的每一次心动,每一次叹息,我所有岁月里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
然后,恍惚中,我记起我第一次见它的情境。
那一年,我十岁。
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清晨,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上学,但是我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我都没能等到她。怕迟到,我不再等,未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
那条路很宽,我和那个女人本不会有交集。
她却改变方向冲向我,无端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认识她的。
我没惹她。
她为什么要打我?她凭什么打我?
我完全懵了,愣愣的看着她。她打了我一巴掌,便走了。走了几步,回头见我瞪着她,又向我冲了过来。
我才有了正常反应,知道害怕,知道愤怒。
但逃离似乎已没可能。
她靠近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又要挨打了。
但那举起的手,被一双修长白皙,好看却不是力量的手制止了。
我抬眸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空灵、清透,一不小心就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黑眸。而它的主人一身白衣白裤白鞋,纤尘不染。
西都的男孩子,我弟弟是长得最好看的。即使是年画和电视上我都没有见过比弟弟更好看的男孩。
可是,他却比我的弟弟更好看。
他比我的弟弟更好看。
西都是一片黄土的平原,青山绿水贫乏。这儿生长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参杂泥土的气息,可是我在他的身上看到的却是没有一丝尘埃,山涧出尘的水。
那是我从小就向往的。
听见他说:“快跑。”
我便真的跑了。
是他那声“妈”让我停了下来。
回头,我看到他眼中的愧疚。想必他也一定看到我眼中的怨恨。
唐七公子的《华胥引》中的宋凝因对沈岸的痴心错付而发出:
爱一个人这样容易,恨一个人这样容易。的感慨。
可是乔木,你知道吗?
你让我觉得“感动是这样容易,怨恨是这样容易。”为什么都这样的容易?
听到上课的铃声,知道已经迟到了。我便往回走。
我回到家中。妈妈正在院子里刮锅底的灰。
看到我,她厉声说:“怎么回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我整个人还是吓得颤了颤。
我嗫喏道:“去迟了,校门关了。进不去。”
“你不会敲门吗?”
“敲门?”
“还不快去学校。”
我听妈妈的话去了学校,但那个早晨,我终是没能上课。
没有人应门,我敲了很多下。
我怕妈妈骂我,躲在角落里直到中午放学。
那天唯一庆幸的是,一直到下午放学,老师都没有问我早上为什么没来。
只是当晚上我觉得脸疼,透过月光在水桶里看到红红的脸时,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个时候碎了。从那以后,我不再等人。
我变得沉默,不爱说话。
我只好好的学习。
古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可是我一样都看不到。
只有当老师站在讲桌旁,拿着一张张试卷公布分数的时候,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我是快乐的。
我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