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主人在离它家大约六米远的地方,按照它们房子的样子给我盖了一间小房子。我在墙壁和地面涂了一层粘土,然后铺上我自己编的草席。我又做了两把椅子,笨重的活儿是栗色小马干的。我的衣服快要穿烂了,我就用兔子皮和跟兔子一样大小的一种动物的皮做了几件新衣服。我又用这两种皮做了几双长统袜。我经常从树洞里找到一些蜂蜜,有时兑上水喝,有时和面包一起吃。
我的身体健康,心平气和。没有谁会来算计我、背叛我,也没有什么公开或者暗藏的敌人来伤害我。我没有必要用贿赂、馅媚等方法来讨好任何大人物和他们的奴才。我也不用提防自己会到什么欺骗和伤害。这儿没有医生来损害我的身体,也没有律师来毁坏我的财产,也没有告密者在秘密监视我的一言一行,也没有人会捏造什么罪名加害我。这儿没有冷嘲热讽、指责非难、背地里说人坏话,也没有小偷、强盗、小丑、赌徒,也没有什么政党和集团。
我经常和一些“慧骃”见面,和它们一起进餐,它们总是十分礼貌地让我坐在一旁,听它们谈话,有时它们会问我一些问题。除了回答它们的问题,我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我非常喜欢做一个谦卑的听众,听它们在那儿谈话。它们的谈话,即简洁又意思深刻。他们说得高兴,听得开心。没有人会打断别人的话,也没有人会说起来说个没完没了,更不会因为一些无聊的话题争得面红耳赤。
它们有一个观点:在一起的时候,先短时间地沉默一会儿,会对谈话大有好处。这一点我非常认同,因为在短时间的沉默里,也许就会产生什么新的见解,使得谈话更加有意思。它们谈论的话题经常是友谊和仁慈,有时也会谈自然界里的各种现象,或者古老的传统。它们谈论道德的范围、界限,谈论理性的源泉,或者下届代表大会要作出什么决定,它们还经常谈论诗歌的各种妙处。如果我在场的话还会给它们提供更多的谈论材料,马主人会向它的朋友介绍我和我的国家的情况,它们非常喜欢谈论这个话题。马主人似乎对我们的本性了解得比我清楚,它把我们的罪恶和蠢事一一讲了出来,其中有许多我从来没有向它提起过,而是它自己从“野胡”身上来推断出来的。它的结论很肯定:这样的动物既卑鄙又可怜!…
它们的谈话比欧洲最伟大、最聪明的人物的谈话还要有见地、有深度。我钦佩它们,这使我对它们产生了崇高的敬意。后来我一点点对它们产生敬畏了,除了敬畏,我还对它们充满了热爱和感激。…
当我想到我的家人、朋友或者全人类的时候,我认为不论从身体上还是从性格上看,确实都是“野胡”,只是比这些牲畜稍微聪明点,就是具有说话的能力。可是他们却用来说谎、诬陷、欺骗。有时我在湖面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恐惧、讨厌得会使我迅速把脸移开。因为我经常和“慧骃”…交谈,和它们交谈我即仰慕又高兴,渐渐地就开始模仿它们。后来我的朋友告诉我,我走起路来像一匹马,我认为这是对我最好的赞扬。我说起话来也常常会模仿“慧骃”的声音和腔调。…
我在这里过着快乐的生活,以为自己就在此安居度日了,可是一天早晨,比平时要早一些,马主人把我叫了过去。我一看它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短短的一阵沉默后,它告诉我,上次代表大会上谈到“野胡”时,代表们都对它在家里养着我非常反感,而且要它像对待“野胡”一样对待我。大家都知道它经常同我交流,好像它与我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好处或者乐趣似的。这种做法是违反理性的,也是它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因此大会郑重地告诉它,要么像对“野胡”一样对我,要么让我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见到过我的“慧骃”都反对第一种办法;它们认为,我除了那些动物的天生野性外,还有几分理性,我可能会带领“野胡”聚集在一起,搞些什么破坏。…
马主人又对我说,很多“慧骃”天天都催促它马上遵照代表大会的劝告,它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它认为我要游着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所以它希望我能想办法做一种像我曾经向它描述过的、可以载着我在海上行走的车子。制造的过程中,它的仆人和邻居家的仆人都可以帮我的忙。最后它说,它是很想留我下来一辈子的。…
听了马主人的话后,我非常伤心,就昏倒了。我醒了后马主人告诉我,它刚才以为我已经死了,我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说,要是死了倒是最大的幸福了。我虽然不能埋怨代表大会,也不能怪马主人的朋友们来催它赶走我。然而我游泳连一海里都游不到,而离这儿最近的陆地可能也要有一百海里。而做一只小小的船,所需要的许多材料这里什么都没有。
尽管如此,为了马主人,也为了感谢它,我还决定试一试。我非常清楚,英明的“慧骃”作出的决定是有实实在在的道理的。于是,我先是向马主人表示感谢,感谢它让它的仆人来帮忙造船,同时也请求它给我充分的时间来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
马主人简单地回答了我几句。它答应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让我把船造好,同时命令那匹栗色小马给我的帮助,因为我对主人说,有它帮忙也就够了。…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它陪着我到当初我上岸的那一带去。我爬上一处高地,向海上望去。我看到东北方向好像有一座小岛,于是我拿出袖珍望远镜,结果在大约五海里以外,还真有一座小岛。我发现了这座小岛之后,就决定,如果可能的话,那就是我的第一个目的地,结果会怎样那只好听天由命了。…
回去后,我和栗色小马商量了一下,就一起到了不很远的一处灌木林里,我用小刀,它用一块尖利的燧石,我们砍了几根有手杖粗细的橡树枝,有的还要更粗一些。简而言之,六个星期以后,在粟色小马的帮忙下,我造成了一只印第安式的小船,不过要比那种船要大得多。我用自己搓的麻线将一张张“野胡”皮缝到一起把船包起来。我的帆也是用“野胡”皮做成的。我还准备了四把桨。我在船上放了一些煮熟的兔肉和禽肉,还带了两只容器,一只盛牛奶,一只装水。…
我在马主人家的一个大池塘里试航了一下小船,又改进了一下,再用“野胡”的油脂把裂缝填好。当我将一切都准备完毕之后,我就让“野胡”把小船搬到一辆车上,在栗色小马和另一名仆人的帮助下,由“野胡”慢慢地拖到了海边。…
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向马主人全家告别。我流出了泪水,感到心情十分沉重。马主人一方面出于好奇,一方面出于对我的友好,决定要去海边送我,还叫了它的几位朋友。为了等潮水上涨,我不得不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来见风向正好能把我巧吹向那个我打算去的那座小岛,我再次向马主人告别,又向陪马主人前来的其他“慧骃”致敬,然后上了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