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坡前马蹄声骤然加剧了敲击地面的节奏,英布明白那是李寇急速战马奔上坡顶的征兆,低声疾呼将身边一个刚要抬起脖子转动一下活动起来的斥候按住在地,便听破空声嗖嗖响起,接着众人头顶有黑影掠过,李寇那大喜的声音传下来道:“小红马,好样的!”
悄悄用雪盖住头顶留下一双眼睛观察着的观察手们看得清楚,李寇快马疾驰到坡下时候,快马加鞭又快了三分,待到红马奔上距离坡顶不过丈许时候,李寇忽然一提缰绳,红马奋力一跃,便如飞鸟猎鹰般直扑山头而来,红马四肢见状,一跃之间,匈奴人也不自禁目瞪口呆看到,它居然驮着人便翻越了一个山头。
却下面便是最后面已经站起来的追击骑兵们看的好,李寇与红马身在空中最高点上,尚未有下坠趋势时候,李寇忽然扭身,右手手指扯住左手正好送过来的弓弦上,不知什么时候夹起的数枝羽箭,便在这一扭身时候嗖嗖嗖连发出去,不用想,目标自然是匈奴人。
骑兵们目瞪口呆,那身在空中的李寇与小红马,便似在瞬间定格凝固于空气中一般,头顶金阳浅笑,却也似目瞪口呆了一样,下面茫茫白雪作衬,三支羽箭惊鸿若浮光掠影,又似惊雷闪电,这一刻,直在众人眼中化作了永恒。
“哗啦”,战马落地,李寇俯身弯腰,双腿紧夹马腹,上半身与地面成平行状态,左手探出如电闪雷鸣,一抓之间,一名斥候腰间的箭囊已落在他手中。
登时便有骑兵强压激动心下高叫一声彩,却李寇直起身来奔马扑下时候眼睛一瞪,众人想起各自的人物,急忙便滚石手噌噌退下两部,弓箭手嘿呀一声吐气出来,肩上顶住的数块巨石便向上一跃,滚石手见状双臂向下一垂便轻轻带住,观察手跃身而起大吼一声“放”,从一面滚到另一面的滚石,便挟着千钧力量,轰隆隆向虽然给李寇惊天一跃骇住但却仍然咬牙扑上来的匈奴人马滚下去。
惨叫声自然响起,弓箭手兴奋跳起来张弓便要射箭,却李寇忽然叫道:“娘的,这下可有咱好看的了!”
英布正准备着擎刀扑下去,听见李寇这一声叫时候急忙回头,却见西面雪尘扬起,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人头冒出来,接着便是号角呜呜吹响,居然是匈奴人从西面而来了!
这山坡也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李寇带着挟怒而来的匈奴骑兵,沿着这里直奔,匈奴人自然跟着他马屁股追杀过来,半点不肯从山下拐了一个大弯的大路追击,却这山坡向东面对的是山丘,向西却直出而去便是千里茫茫大草原,半点也没有冒出丘陵山峰的地点。也是众人胆大,再加上匈奴人想不到英布等人埋伏,若有派出斥候从大路弯过去查看一下的话,埋伏的众人便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但愤怒的匈奴人没有这么做,李寇等人自然大喜,却此时忽然不声不响从西面冒出数千黑压压越来越近的匈奴骑兵,谁也没有想到,一时间斥候们没有得到李寇停止向追击而来匈奴人进攻的命令,也只有李寇与英布面面相觑,心下都叫道:“这些果真糟了!”
这时候,那原本坐在山腰处直与大地化为一体的白衣女子却奔上来叫道:“这应该是那个匈奴军师搞出来的,还是先将东面敌人扑灭了,再计较突围情况!”
李寇一惊,点点头便转马又要从山顶跃出去时候,南面,北面,号角声也呜呜响起,便是李寇来时的东面,也马蹄声敲碎了山丘间的空气,数千人马从留下不少匈奴人尸体的山丘拐角处,黑压压明晃晃冒了出来。
李寇倒吸一口冷气失声叫道:“娘的,咱中计了,那****的小日本给咱摆了一道四面秦歌!”
却小姑娘阿琪此时笑道:“有李大哥英布大哥在,匈奴人再多,又能有什么好怕的?”
白衣女子转睇瞥了一眼小姑娘,却心下叹道:“这一次,四面都有敌人,合起来恐怕不下万人,又能如何呢?”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左近埋伏,右方掩杀,只留下数十人的一片空间,却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李寇也在问自己!
却他手下不慢,纵马便要越过丘顶去将自己诱来的匈奴人杀尽之时,白衣女子忽然道:“将军日后定要挥斥千军万马,当此危急之时,整改细想大军出路,拼命自有儿郎在,何必为小事躬亲而丧把握大局之理智?”
李寇一惊,回头深深看了白衣女子一眼,那白衣女子带着浅笑一瞬不眨也与他对视,却那漆亮双眸中,冰雪一片哪里能看到她的笑意一丝来。
半眯起眼睛,李寇向越来越近一惊能看清楚面目的西面匈奴骑兵凝视片刻,忽然一笑向女子道:“世上若有你这般女子几个,男子却要来何用?”
女子也回笑道:“世间有将军在,便是男子,也要那么多何用?”
两人相视而笑,李寇向女子道:“如此,此间斥候可有姑娘代为稍管,某去去便回!”再次回马向西,面对数千精锐的匈奴骑兵,他左手中铁矛忽然砰的一声扎进雪地中,细长有力的左手挽起一面大弓,却那是英布从匈奴人手中夺来的那张。
右手翻飞如电,眨眼间便搭上三支长箭,弓弦响处,迎面而来三个匈奴百夫长应声而倒,乱码践踏而过,瞬间化为齑粉。
匈奴人未见慌乱,视同伴尸体如雪泥,一刻也不曾停下,急需催马向前直奔,便是那死了百夫长的三个百人队,也骑兵们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鼻孔中喷出粗壮的气息,战马奔腾不停。
李寇面沉如水,红马傲立当地纹丝不动,只任由背上主人出箭如风,转瞬便射出二三十支雕翎。
不断有人落马,接着便是惨叫声也没有一个的血花溅起。匈奴人无声前冲,草原上只有轰隆马蹄声,骤然间死亡之前如从脚底下大地上冒出来的诡异,彻底笼罩了山丘。
“唒!”李寇忽然停箭不发,脚尖轻磕红马,红马会意摇头向前一窜,白衣女子带着小姑娘阿琪向旁边一让,李寇拔起的铁矛带动的劲风,正掠过两人额头,单枪匹马向数千西来的匈奴骑兵杀过去。
清清冷冷的疯,偏疾电鸣雷般有李寇与红马突动。女子与小姑娘阿琪在半山腰间看得清楚,李寇单人独骑狂飙突进,便如天边一道闪亮的电光,狠狠向着宽阔的大地扑去。
匈奴人早已心中怀着仇恨,李寇连珠箭雨点般射过来,少说也有十数百夫长丧命,另加数十普通骑兵也与大地一起化作了尘埃。
然而,李寇并不是要与这近万骑兵决斗,他在距离最先的匈奴人只有数丈时候,忽然拨转战马向北方略上去,那里是一片低矮的山丘,更北面却是高高只能看见云中熠熠生辉的山头。
匈奴人大怒,有百夫长大声呼喝,大队人马立时分出一小半转头,马队在草原上滑出一个圆润的弧,紧跟李寇,纷纷向北方追去,另外人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向着山丘处英布等众人狂奔而来。
原来这斥候们作战要面对的,莫不是最多数千人样子,那时候众人却还是心里面充满了踏上匈奴草原豪迈情怀而舍却生死的,但眼下,大地在颤动,马蹄声直似要将众人双耳震聋,单看匈奴人汹汹气势,便足以将众人的一切侥幸湮灭。
南方号角声再次吹起来,白衣女子脸上神色复杂,美目向南方山丘掩映不能看见的地方望了一眼,贝齿紧咬着嘴唇,忽然低头向小姑娘阿琪道:“阿琪,若待会儿实在不能突围,你……你便看到机会,便向南投了雅珞去罢……”
小姑娘见过匈奴大军的阵势,但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些匈奴人满身杀气数万人聚集起来冲杀而来的气势,早已看得呆了,忽然听见白衣女子这般说话,一呆之下明白过来,却再也没有将不断接近的匈奴骑兵放在欣赏,急忙便攀住白衣女子衣袖道:“那……那阿姐你呢?李大哥他们呢?”
女子向李寇纵马北去的背影看了一眼,幽幽叹道:“我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要去证明呢……”
小姑娘闻言一愣,有些不明白却泣道:“阿姐不要阿琪了么?”
“丫头,找机会能逃走,就尽量逃走,不要浪费机会!”英布忽然道,现在有周勃领着众人翻越丘顶去解决李寇引来的那些匈奴人,他便站在两个女子身边,双眼却紧紧盯着李寇方向,手中长刀也作起随时准备策马杀出去的准备。
小姑娘转过头来,看看英布毫不带颜色的面孔,又转头去看看白衣女子愈发苍白起来的脸色,轻轻摇头道:“那个人……他虽然不好,但李大哥跟他有相像的地方,那便是大秦人的骄傲与尊严,绝不容许任何玷污。阿琪也是大人了,不能给……不能给李大哥他们丢脸!”
女子一愣,有些不能认识仔细端详小姑娘,却见小姑娘有些迷乱捏紧小拳头道:“这几年在苏勒延部,阿琪也能感觉得到,匈奴人看不起咱们,咱们老秦人,便是要死,也要死的慷慨从容。回家的路上,或许便是阿琪最后的埋骨之地,但阿琪绝不丢下阿姐你们独自逃生,尽管……尽管南面的是雅珞,她虽然还好,但……她是匈奴人!”
英布不自禁便赞道:“好丫头,没有给咱大秦人丢脸,天下不少英雄好汉,那也是不能比得上你这丫头的!”
小姑娘泪光盈盈惨然一笑,呢喃道:“咱秦人,若果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堂堂正正昂然挺立天地间,那人……那人不是那些年就这么教阿姐你们的么?李大哥也说了,大秦人,只有战死鬼,没有屈膝人!”
白衣女子知道这小姑娘虽然平日里最是没有主见的,但性子倔强不比烈烈男儿低半分,现下又是刚开窍懂得崇拜英雄的年龄,既然她这么说了,定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是女子禁不住珠泪滚滚,一把抱住小姑娘道:“可怜阿琪,未能回去祭拜娘亲,未能吃上咱大秦一粒粶粮,反而……反而要先吃那一刀之苦,便是与娘相会地下,也……也生生提前了百年。”
小姑娘摇摇头道:“阿姐不比哭哭啼啼的,阿琪这些天来,看着咱大秦的勇士一个个在眼前倒下,看着匈奴人从来将咱们视为毕生仇敌,便也明白了李大哥的心思。男儿既然能慷慨从容引颈就戮,咱们女儿家,也不能教他们专美于前。阿姐,阿琪依稀记得,娘便最爱那个人的样子,说他身上流淌的是英雄豪杰的血液,咱们身为他们的女儿,又有什么好贪生怕死的呢?”
白衣女子俏目忽然森森瞪着越来越近的匈奴人,半晌点点头道:“好阿琪,天上地下,必有你英明传说,有阿姐在,便是要死,也有阿姐给你探路!”
阿琪忽然一笑道:“可保不准谁死谁活呢,有李大哥在,便是千军万马过来,咱们也能平平安安回家去!”
英布看得心下直叹:“这几日来,看惯了秦匈生死作战不死不休,这小小丫头,也渐渐懂事啦!唉,毕竟都是大秦人血脉,慷慨赴难,都是英雄儿女!”
“上马,备战!”白衣女子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俏脸沉沉凤目不住闪过骇人寒芒,自从跟着大队人马之后那淡淡漠漠甚至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消失不见,转眼间一个杀伐果断的女将横空出世,英布一呆,但他却也非常人,大喝一声纵马便听令。
女子将小姑娘拽上马背,转头道:“占据半坡,准备稍后一时俱发杀奔南边,须召回追杀溃兵锐士,以待将军回来计较安排!”
英布肃容飞马上坡,立在坡顶叫道:“不可追击,全数退回来!”
周勃带着斥候们,在没有得到李寇下一步打算指示牵,便按照原来布置追杀给箭矢滚石打得向坡下退回去的匈奴人,但这些匈奴人在听到四方号角吹起时候,个个兴奋吼叫,悍不畏死挥动弯刀都向坡上冲下来的周勃等人杀去,半点也没有自己作为诱饵却蒙在鼓里的怨恨。
周勃的确便是原来那个时空中神威大将军,他见事不可为,而自身又处在敌人埋伏圈中,便也没有拆开众人去追击敌人溃兵,反而将拔腿杀下来的众人按照步兵在里面骑兵作两翼的布阵方法调开,形成一个不小的“螃蟹阵型”,最前面作蟹鳌的弓箭手半跪地上,瞄准了狭窄而又颇是湿滑的山路上不得不排列成密集骑兵阵的匈奴人进行三次精确射击,而后两翼骑兵快速扑出将混乱的匈奴骑兵外层溃兵杀死,接着便又进行第二波弓箭射击。
如是再三,便似剥洋葱一样,渐渐将围上来却不能真正有所作为的匈奴人慢慢消耗掉,而到了这些匈奴人只剩下最中心的“洋葱芯子”时候,没有动弹过的其它斥候们拔腿杀过去,在骑兵与弓箭手掩护下,直将剩余匈奴骑兵歼灭殆尽。
但他们消灭的,只是匈奴骑兵的一部分,便是李寇引诱来的那些家伙,有很多原本因为落在后面而便没有冲过来,后面又给逃走了一些,却留下了大半在众人面前对峙,只待他们援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