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缓了一缓长吸一口气仰天大笑道:“譬如萤虫之与皓月耳!”
众人皆大怒,唯有老者与陈恢微不可查点头赞同,张良也是智者,虽方才给李寇说得面红耳赤,却在李寇说出秦统一天下的好处之后,便如一道霹雳击在心中,面色呆滞直心中想道:“果真如此么?果真如此么?”后面李寇的几句话,他心里是十分赞同的,当时的楚国,齐国,战国,魏国,还有……韩国……君无德臣无能,而大秦自孝公始,君王雄才大略,臣下才气动人,举国皆文治景明虎狼本质养成,要是不由大秦一统天下,那才是怪事。
这几人之外的其他人却不去想这些,李寇这番话便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当下五六人七嘴八舌想李寇发难,范增更是赤红了老脸愤怒不已,大有将李寇生吞活剥的架势。
李寇浑然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嘴角噙着不屑冷笑一言不发冷眼相对。
张良看李寇气度,只觉心乱如麻,原有的恢复韩王宗庙给李寇一番闷喝,直将不愿想起不想面对,平日里想起来便一闪而过强迫自己不去想的念头都勾了起来,心中恢复韩室的周礼思想与一统天下的华夏民族思想交战不休,将他胸口堵地憋闷非常,只想拉了这少年找个僻静处,好叫他彻底开导了自己。
此时的张良,全然没有将李寇有方才驳斥自己之后的恼怒心思,只暗暗觉着这人出言如霹雳闪电,正能引领了自己去面对不愿面对的事情。
当下他正要整理衣衫重新过去见礼,却听一声虎吼从李寇处传来,接着李寇那浓浓不屑与怒火交杂的断喝传来道:“项羽,乃是不世出的大英雄好汉子,你这歹货,只会给会稽项家丢人,起来罢!”
话音方落,张良骇然看到,李寇单臂较劲,忽然揪住项庄的后心大衫,生生将他高举头顶起来,项庄似乎背心给抓住以后全身酸麻无力,手脚乱晃间也软绵绵不见半点力道。
身边众人见他再次发怒,骇然倒退几步远离,却老范增夷然不惧与猛虎一般的李寇对视,半点也不让与他。
张良忽然感觉有目光投向自己,转眼看去时候正见那老者向自己微微点头含笑,当下一怔,继而欣喜,最后都化为一片怀疑,却也整好衣衫分开人群向李寇深深施了一礼,诚恳问道:“先生果真以为秦皇之策,能治天下长治久安么?”
李寇看看怒目圆睁白发飘扬的范增,再看看风神俊秀的青年,潸然一叹放下项庄向他道:“项氏一门,俱都英雄,你背后偷袭,却是坏了项梁项羽的盖世英名啦!唉,你回去之后,切莫讲起与某不善的事情,只向项羽龙且问好,并代向某阿姐虞姬问好,言某一切均如意,三位不必担心!”
项庄呸地一口口水吐下不屑道:“沽名钓誉,妄想攀上我项家大门的贼子,项庄不屑与你相论,范先生,张先生,某,告辞!”说罢向老者胡乱一礼,也不顾已经脱臼的胳膊转身便气咻咻走了。
李寇自然不会与这种有头无大脑的人计较,转向张良时候突然心头一跳暗道:“他姓张名良……不会是张良罢?”
见他躬身不肯起来,看上去是真心求教,便急忙扶起来笑道:“某有言在先,秦律法苛严有瑕疵,本不是治国大略的。这种法律,以一人之言而兴起,又会因一人之言而变质,且太过苛刻,非治国长策也!”
张良见他胸有成竹正想继续求教解惑,忽然范增再一旁问道:“若天下大乱又起,后生,你可有大略?”
李寇扬眉道:“自当靖乱安国,不肯后人也!”
老者与张良陈恢一喜,相互对视均发觉各自神思。
范增闻言却便笑道:“你不过一贫寒之子,无才无德自是不可觊觎九五之尊!”
老者一皱眉嘴角升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张良与陈恢却紧紧盯住李寇的嘴巴,急切想知道这个古怪大胆的家伙接下来要说什么。
李寇毫不在意范增的蔑视,心中却升起淡淡的悲哀道:“可怜的老头儿,总是目光不够那么长远,一生也只能依附人家大族贵胄才能生存。”嘴上却问道:“你如何说?”
范增一笑弹弹衣角灰尘,拍了拍手才道:“无它,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去投奔!”
李寇心道果然,却笑道:“不喜寄人篱下……”
话内说完便给范增打断,他冷笑道:“我观小儿卑贱子弟,难不成也想觊觎宝典?”
老者双目炯炯盯住李寇的嘴巴,陈恢只觉心跳都要加剧,他与张良是一般心思,身为文人,是不愿意作举兵反叛之人,也知自己长于谋略策划却不善于作振臂高呼者,现下听李寇的意思要举大事而起,便两人不约而同想道:“不若现下便随了此人,将来他兵败身死,彼时诸侯已众矣,那时候利用跟随此人所得,何愁无人收容?”他们将李寇便当作了晋身的台阶。
李寇冷眼细看时候,张良与陈恢低头盘算,似能看破两人心思一般心下冷笑道:“这张良七窍玲珑心,若说他无反意,后世人怕都要笑了。另外这人,能与张良相交而无恭谦神色,恐怕也是智谋出众的家伙。嘿嘿,你们两个,可就吃定了我么?”
当下先不屑一笑,转而忽然大喝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人一起大惊,老者轻轻一声喟叹似有无穷复杂心事,范增一呆欲要反驳,篱笆墙外一人大笑高声喝彩道:“公此言大善,气昂寰宇之内,当是天下第一英雄,某虽不才,愿追随之!”
众人转眼看去,只见一壮汉势如奔马巨声如雷,却那英俊脸上无限欢喜佩服神色,见众人向自己看来,他大步向门内便进来。
那大汉好生威猛,身材之高乃是李寇再这个世界见到过项羽龙且与自己才可比肩的。当下凝目细看这汉子,只见他粗布衣衫草编鞋履,只是那虎虎生风大步流星的气质,实在是豪迈的紧。
那人踏进院门便将旁人视弱无物,眼里只有一个李寇,近身时候大拜下去道:“某,英布是也,九江痞子,却也素知大义佩服英雄。前日有官家子弟仗势欺人,被某一剑杀了,流亡荆楚大地,却不成想见了这般好汉,心里实在佩服地紧,愿从此长随,幸勿嫌弃!”
李寇心脏跳动直加快数倍,只觉自己何其幸哉,竟然来到这个时代不过十余日时间,便能见到虞姬项羽龙且这些人物,今日一日之间又有范增张良露面,此刻便是这堪比项羽龙且的英布又无意间遇到,还口口声声要跟随自己,当下双手颤抖不能自已,急忙抢上前扶住英布拜倒下去的身子,双臂较劲将他生生拖了起来笑道:“英布,英雄也,某愿共患难之!”
英布大喜,感觉身上传来的力量,心下果真真心佩服笑道:“追兵甚紧,不得已尽走山路。方才某从山路而来,当面遇一大汉,双臂低垂不能灵动,想来便是先生出手教训,这人粗鲁地紧,那是活该吃罪!”
范增心头一紧,眼珠急转便向英布笑道:“那人却是会稽项家的好汉,名叫项庄!”
英布闻言只冷笑道:“某在九江,也耳闻项家大名,常慕项梁项羽名声,恨不能与之相交,今日一见门下子弟,哼哼,这心思,不要也罢!”
范增一愣,想不到是这结果,眼看英布这好汉便要果真投了李寇这毛头小孩贫家子弟,心下越发恼怒,却又闻李寇笑道:“项梁我是没见到,不过见到了项羽与龙且,却是两条英雄好汉,不与项庄这等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样。若兄长他日见了项羽,定然也欢喜的很,恨不能与之大醉三天!”
英布摇手笑道:“我既要追随主上,且不可再有主上兄弟唤我。不过主上这大醉三日的提议,却也豪迈十分,英布佩服的很,也欢喜的很,恨不能现下便与主上大醉三日才好!”
李寇攀住英布臂膀笑道:“我既说裂土分王乃是天下大弊,自然日后能有所成而不能与兄长五分天下。然今日以致此后,某与兄长同生共死要一同浴血沙场,自当天日昭昭天地作证,把臂结为兄弟,不可相负也!”
英布仰天大笑半晌方歇,直向李寇拜了三拜起身道:“爽快!今某英布与主上相交,又得主上不因英布出身盗寇而鄙弃,从此以后,有山阻路,布为主上开山;有水挡道,布便替主上填海,天日昭昭,不相负也!”
两人相视大笑,全然没有将一旁范增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
英布大笑方毕,转身看了看张良与陈恢,向李寇道:“主上,布于门外良久,观此两人似有追随之意,然读书人花花心思多的很,想来,这两个滑头有打算的!”
张良与陈恢给英布野兽一般的眼光一瞪,顿时呼吸不畅噔噔向后倒退两步,却听李寇淡淡道:“权谋,那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的,这两人欲以我作晋身台阶。呵呵,过不了几年,秦皇薨后,天下自然大乱,彼时诸侯并起,这两人都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又有某一颗人头作大礼,自然有大把的好处去!”
英布只隐约看出这两人有别的心思,却没有想过这些,闻言霍然回头,如饥饿猛虎于山岗之上俯视猎物一般,狠狠将两人五脏六腑都洞察了一遍,忽然敛去浑身的杀气淡淡问道:“主上要他们怎么死,布当为主上除去此二人!”
张良陈恢给这强盗出身已是杀人无算的猛汉嗜血目光瞪得满头都是细密汗水,又给李寇洞察了心思正恐慌不已,听英布这淡淡的话语时候,双腿更加忍不住战栗起来,转身想要逃跑,却给英布铺天盖地的杀机笼罩,便是呼吸也困难,更遑论逃走。
范增背心汗水涔涔而下,只觉这少年心机深沉,说不定将来果真能成就大事,做了自己的死对头。他也是感觉到英布的无穷杀意的,但却远没有张良两人直接面对那么生不如死,当下眼珠又一转,想起英布方才说的话来时候,便心下笃定,要待英布将张良两个也很是令自己隐约感觉到不放心的青年杀死之后,设计将官差引来,将李寇与这大汉一网打尽,好避免日后的麻烦。
忽然李寇一笑向英布道:“若这两人与我为敌,兄长可有意能千军万马中击毙他们?”英布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若无十万人相护,布有七分把握!若十万人之上相护,布平素结交弟兄百千人,其间精通暗杀下毒者不下数十人,无论多少人相互,总要取两人首级,不过主上一句话之间!”
李寇登时便笑道:“有兄长在,此二人有何忧哉?我有兄长,便有千万雄兵,不必为难他们!”
张良两人头皮发麻,心下都道这英布果然为求杀人不择手段,若他果真下决心杀死两人,日后不管能跑到哪里,只要人还活着,也不能逃脱这大汉的凶手。两人心下不住对自己道不过恫吓之词不足为信,却实在不能忍住惊慌恐惧平静下来。
他们也明白李寇是不会现下杀他们的,既然将阴谋讲出来了,那便不能再说是阴谋。若要李寇果真决心杀他们,只需要假装答应下来,找个没人处只一剑,便万事俱休。
李寇原意便是如此,令两人心头烙下恐惧阴影,后来若能使得他们追随,那岂不是皆大欢喜?毕竟对面两人,一个虽看不出深浅,另一人,那可是张良,张良啊!
当下李寇手抚英布脊背叹道:“他年我若为青帝,后人当日三祭公!”
英布大喜,李寇果真能取了这天下,自己第一个追随的,荣华富贵自然是不用想的,但那撰书名垂千古的诱惑,对于一个一心向建功立业的好汉来说可远远比一时的封赏要大的多。
李寇熟知历史,自然对英布有过研究。这个人本是江湖上草莽之徒,虽然好勇斗狠却重义气的很。这种人最喜欢的,不是太多的金银财宝太高的职位官爵,那名垂千古的事情,才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渴望……这时候的草莽人士,哪个不羡慕荆轲专诸这样的前辈?至于后来英布两次造反,一方面是项羽分封诸侯引起了人类内心最深处的yu望,另一方面却也是给逼迫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