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朝阳进来的时候,我正把小安买来的一本杂志摊在眼前,然后,思考。
我一直贯彻实施孔老夫子的做人准则——吾日三省吾身,尤其是我胃中空空两天,今天也只进食了一小碗粥和一个苹果,于是现在我非常认真地在“省”晚上吃什么!
不过丁朝阳帮我解决了这一难题——他带了一份锦记的海南鸡饭给我。
“我头一回觉得你这么可爱!”我话是说的丁朝阳,眼睛却是盯着海南鸡饭。
丁朝阳的助理小江跟在后面笑笑说:“姜舞姐精神这么好,看来是没大碍了。”
我等不及把饭摆好就开始大快朵颐,吃了几口才想起来问:“关关不是说也要来么?”说完又夹了一块鸡背肉,又香又滑,我边吃边点赞。
“她先上去送饭了,等会儿再下来。”丁朝阳大约对我的吃相不敢苟同,脸上的表情透出一股嫌弃的意思来。
我想起赵关关和我说过她哥也住院了,便没有再问。
丁朝阳看我吃得这么“生动形象”,又说:“你和两天前那个一脸惨白倒在车前的姜舞是同样的人吗?大家还以为你被撞过去了,导演还在问制片人有没有给你买意外保险,后来医生说你是发高烧自己晕的,你把大家都逗乐了。”
说起这个问题,我也想起关心一下我的杀青戏,毕竟我没有按照剧本滚两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补拍,可我这脚上硕大的石膏一天两天也拆不了。
听了我的担忧,丁朝阳也顺便转达了一下导演和编剧讨论后的解决办法。
我一面吃一面点头,觉得不用拖着残腿回去奋斗实在很好。
没有多久赵关关也来了,先是探了个脑袋进来,才推开门:“还是这里比较有自由的气氛,同龄人就是好啊!”她又观摩了一下我被打了石膏的脚,啧啧了两声说,“从外形来看,你倒是比楼上那位大哥要惨一些。”
我正在和海南鸡大战,分不出精神和赵关关探讨。
“关关姐,刚刚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是不是大导演陈一梅啊?”小江忽然问赵关关。
陈一梅!听到这个名字,我感觉我的胃有那么一刻都停止了运动。
我听到赵关关说:“是呀。”
我觉得近来我本已回归正常的生活开始慢慢偏离轨道,有些已经从我生活中远离的人,仿佛都在带着一些未知的原因向我靠近,比如我以为已经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韩扬,和曾在我的过去有过“惊鸿一瞥”的陈一梅,最近总是重复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
“哇噻!”小江低呼一声,“原来真的是她,那看来坊间传言她下部戏要和韩扬合作是真的了,要不然她那么大牌,怎么可能到医院来探病,早知道刚才我就把握机会问她要个签名……”
小江话没说完,就听到丁朝阳颇为神伤地说:“江,你做我助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都没问我要过签名。”
估摸着丁朝阳的自恋情绪要发作,小江察言观色,立刻问小安要纸和笔:“我一直在想要拜托您给我写什么祝语好,毕竟机会有限要珍惜嘛,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帮我写一段希望我成为优秀的经纪人一类的祝语吧!”
乘着两人去旁边探讨签名祝语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些纠结的东西也厘清了一些,我假装不漏痕迹地问赵关关:“韩扬住院了?”
赵关关此时也已经和小安借了一支笔,企图在我脚上的石膏那里也签名写个“到此一游”,听到我问她,头也不抬地回我:“对啊,我刚还给他送了饭。”说着抬头看我,“我不是和你说过他住院吗?”
我皱眉:“你没说过啊!”
赵关关想了想,肯定地说:“我说了,就那天晚上在他家,我和你说的。”
我因为对那晚的事做过反复数次的回忆,所以我语气也是相当肯定:“你没说,你当时只是说你哥住院了,你回去给他拿东西,然后看到我……”仿佛有什么在我钝掉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对啊!”赵关关眼神无辜,“所以我告诉过你的嘛!”
我一下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说韩扬是你哥?”
“是啊!”大约是看我神色不太对,赵关关小心地问我,“你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又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从哪里知道,而且这两个人一个姓“韩”一个姓“赵”,就算说两人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韩扬他妈也姓“陈”。
“韩扬没告诉过你?”赵关关又问,见我还是摇头,她又说,“那我之前肯定也和你提过的。”
这个我就无法断然否定了,毕竟之前每次她和我说韩扬的时候,我都觉得她脑子有点缺根弦,所以态度敷衍,哪里注意她在讲什么。
无论如何,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可惜韩璐因为演唱会去了外地,我只能先自己在心里消化这个消息。
还是有值得安慰的,至少我猜中了“男女之间绝没有纯友谊”这样的开头,虽然没有猜中“人间有亲情”这样的结局。
其实这就是我和韩扬之间存在的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对我不了解,我对他也不了解,他对我的家人一无所知,我对他的家人也毫无头绪。
当初我们在一起,凭借的不过是“年少无知”。他以为我是满腔赤诚的疯丫头,我以为他是简简单单的良人,我们当初都是沉浸在了各自营造的梦里,不去面对现实。
所以当现实把我叫醒之后,我把那个梦一起毁了。
或许是因为前两天睡得太多,或许是因为一只脚被吊着不舒服,心中思绪万千,晚间我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睡着。
小安早被我打发回去了,百无聊赖,我只好慢慢把自己挪到床边的轮椅上,披了件衣服,打算出去转一转。
早已过了探病时间,整个医院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只护士站那里有护士在值班,看到我出来就关心了一下:“睡不着吗?”
“嗯。”我笑了笑说,“可能之前睡太多,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护士笑着点了点头,看到我推着轮椅往电梯那边走,又叮嘱我:“楼下有很多记者,最好不要下去。”
我道了谢,继续往前推轮椅。
每一层楼的前厅都有自动售卖机,各种吃的喝的,虽不至于应有尽有,但也算种类繁多。
我经过饮料售卖机的时候停了下来,想买点喝的,可是把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点点钱。伸出手隔着玻璃门在摆咖啡的位置遗憾地摸了摸,正要作罢,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投币后选购了牛奶。
我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看到了韩扬。
一段时间不见,韩扬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一些,脸上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对比下来,被售卖机的玻璃门映照出来的我,简直可以说脸色红润有光泽。
韩扬把牛奶递给我,我眨眨眼看住他,没有接,他说:“晚上就不要喝咖啡了,还是喝牛奶吧!”
大约是生病中的人内心比较脆弱的缘故,我很顺从的接受韩扬的提议,接过牛奶。
韩扬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和我对面站了几秒,又转身去了旁边的食品售卖机,语气中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说:“忽然有点饿,我们那层楼的售卖机坏掉了。”
韩扬站在售卖机前看了一会儿,最后买了一碗红烧牛肉味的泡面。
想起今天赵关关和我说的,这个人是老毛病又犯了才进的医院,我忍不住还是开口说:“你胃不好,就不要吃泡面了。”
韩扬苦恼的看着手上的泡面,看着他微皱的眉,我仿佛着了魔一样,脱口而出:“要不我帮你吃了吧!”语气中还有一些大义凛然。
韩扬似乎有些意外,抬眼定定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他本就是饿了才想来买吃的,我还要抢了去,于是补救说:“咳,Zita今晚帮我熬了一些粥来,我没有吃,在保温杯里应该还是热的,你要不要……”我看着韩扬,未出口的半句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只是尴尬地停在那里。
韩扬却笑了,把泡面也递给我,然后很自然的过来推我的轮椅:“我们到你病房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