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夜幕笼罩了整个流川市,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迷幻的霓虹、醉人的酒香、销魂的姿态、火热的昂扬混合在一起组成无数人怎么也挣不脱纸醉金迷的噩梦。
天空沥沥淅淅下起了小雨,又给这夜幕增添一副海市蜃楼的反光景象,巨大的倒影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勾勒出一幅幅张牙舞爪的画面,路人被无限拉长的影子贴在地上像棵孤独的树。
心细如发的黄队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这场车祸发生的太突然,那条山路虽然危险,但不至让一个多年开车的老师傅也出现什么差池,更何况那辆车刚出了维修厂。
现场勘测的结果是路况良好,天气也没有异常变化,至于那班车的终点站,与流川市有接近二百公里的距离,秦岭延伸出来的山脉使得它凭空出现一个V形拐角,班车冲出护栏,一头栽下一百多米的悬崖。
但是当黄队把遇难者的身份报告拿出来一对比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这班车上的乘客都没有任何背景,大多都是被人抚养成人的孤儿,沐少白和他母亲算是其中的例外。
可就算是这样还不能让他起疑心,本市的沐姓屈指可数,沐少白仅仅是被他母亲紧紧抱住就躲过一劫且毫发无伤,一百多米的高度,一头猪跳下去下水都能给它摔破的距离。
黄队从卷宗里查出了关于沐少白的所有信息,三年级的小学生、八岁,就读流川第十一小学。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其他,他有些好奇,因为他查不到关于这场车祸中为保护孩子而死去的那位母亲的任何信息,就连姓名也是从她随身所带的证件里得知的。
难道他母亲是个黑户?黄队把键盘敲得霹雳吧啦,十根手指快速移动发出指令,屏幕上莹蓝色的光照在他紧锁眉头的脸上。
就在他感觉自己就要触碰到问题的谜底的时候:
“查询失败!”
“查询失败!”
“查询失败!”
饶是黄队波澜不惊的心态也忍不住想要骂娘了,他从回到家开始一头钻进书房就没出去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就快要让他抓狂了,他刚登陆警局后台想从户籍那里取得突破口。
“该用户身份已过期,请重新登陆!”
一行鲜红的小字跳进他的眼里,他被强迫下线了,接着屏幕一黑,无数个一和零组成的源码上下滚动。
“妈的,居然被黑了!”黄队慢悠悠拿出一支烟点上,那些绿色的一和零不断分裂重组,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出现在他的屏幕上。
他抓了抓有些油腻的头发,想看看对方能使出什么手段,现在他反而不这么着急去查沐少白的母亲了,自己不过是登陆警局后台系统查一下关于她的卷宗就能招来黑客,从这个人娴熟的操作上来看显然不是一般的菜鸟,做警察这么多年,黄队自诩也是个电脑高手了,而对方居然在一瞬间就能把自己强迫下线并且取得操控权。
一行滴血的大字跳进屏幕:“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如果你答应的话就点点头!”
黄队惊愕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摄像头,上面的指示灯正在一闪一闪,因为他的电脑主要用来备份警局的案底,并没有做太多的配置,摄像头还是在地摊上买鼠标时摊主强行送的。
“你不必惊讶遇到的情况,因为这一开始就不是属于你的游戏!”又一行字跳了出来。
黄队木然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你又收留了一个孩子,我们希望你能够好好对他,让他平静地度过十八岁!”
黄队又点点头,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立刻反应过来,他在心里快速记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希望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理出一些头绪。
“作为回报,你的一生会波澜不惊地度过。”鲜红的字不断滚动,绿色的代码像无边无际的狂潮,翻滚着覆灭一切。
巨大的空洞让黄队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就在对方发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在想是不是有人策划了这场车祸并实施,并且有意掩盖其中一个人的身份,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问题突然都蹦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一个们字出卖了对方的身份,他不是一个人,有可能是三个五个十个等等,再或者是一个组织,组织有大有小,小组织想要把这场车祸做到瞒天过海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慢慢把这些问题归类,总结出三个问题。
烟雾缭绕在小小的书房里,模糊了黄队那张紧锁眉头的脸庞,荧蓝色的显示屏只见密集的绿色数字代码不断翻涌。
遥远的天空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天际还没完全睡醒,冗沉的阳光潜在地平线以下,昨夜的小雨迎来了焕发的清晨。
单元楼忽然嘈杂起来,早起锻炼的老人忙着带回早点给还赖在床上的孩子,上夜班的中年大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简单的洗漱后把自己扔到床上连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两个迎头碰面的小青年友好的打着招呼,这是一天的开始。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简洁恬静的脸上,她迷迷糊糊的抬手去挡,可那些烦人的阳光在她把手挪开的时候又溜了上来。
她气哼哼地跳下床,跑到窗户前用力把窗帘拉上,确认不会再有光线照射进来才又噔噔噔跑回床上。
可她把被子拉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闹钟恰好把最后的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厨房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锅勺碰撞声,这说明简洁已经不需要起床去买早点了,她想了想还是起了床。
一个身材匀称,体态姣好的女人正在厨房里忙乎,这么早就到这里来熟练的操作起灶具,也只有黄队的那个小女友了。
“孙阿姨,这么早就来啦…”简洁穿好衣服从那间被一分为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的小小卧室里走出来,讪笑着向正往桌上端饭菜的女人打招呼。
“小简洁,去把你黄爸爸还有小龙泽叫起来准备吃饭!”女人微笑着把碗筷摆开。
“那个,孙阿姨,今天要多添一个人的饭…”简洁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嗫嚅道。
孙婷的眉头不可察觉地微皱一下,她抬头想了一会,说,“我去叫你黄爸爸,你去叫小龙泽,好不好?”
“好!”简洁点点头。
看着简洁欢悦的推开另一扇门,孙婷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赌气似地跑回厨房又往锅里添了两碗水。
黄队昨夜一直到凌晨才睡下,这刚迷糊了一会突然发觉周围空气一冷,伴随着一声女人的冷哼,他的被子直接被掀到地下。
他迷迷糊糊的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孙婷揪着他的耳朵贴近他说,“你是不是打算再收留一下孩子啊!”
意识完全不清醒的黄队抱着枕头哼哼唧唧地说是,然后孙婷的平底鞋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的黄碟,你特么玩老娘呢!”孙婷伸出手用力拧着黄队腰间的软肉。
“别闹!”黄队惨叫一声终于清醒一点,抬手打掉孙婷作怪的小手。
“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结婚,三天两头收养一些孤儿,你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不成!”孙婷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黄队捂了捂脸,闭着眼睛慢慢说,“等我睡醒再说好么,我都快困死了…”
“不许睡!不许睡!”孙婷恼怒地拍打着他坚实的胸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黄爸爸,那个,那个弟弟他不见了!”
是简洁,黄队微眯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一脸睡意的龙泽茫然的看着黄队在房间里左右查看,那个蹲在角落的小男孩不见了,他在凌晨睡觉前还特意过来看了一下。
“龙泽,你昨晚…”黄队刚要开口问龙泽,耸耸肩又作罢,“你睡觉和头死猪一样,把你卖了也不知道!”
他把目光聚焦定格在窗台上一块蹭落的墙皮上,窗台上还有几个并不清楚的鞋印,他走上前去用手做标尺,大概量了量。
“一个小孩的鞋印,应该是小白的!”黄队走出房间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飞奔下楼,连孙婷在背后的叫喊也没有时间回头。
一个小孩的鞋印,黄队先找到物业,调取了那栋单元楼里的监控,画面从十二点开始就是单调的黑白,一直到早晨六点开始才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画面里。
沐少白不见了,但是却没有走楼梯,阳台上只有几个鞋印,难道他直接跳了下去?黄队很快把自己提出的设想推翻,自己可是住在十五楼,和地面少说也有四十五米的距离,这个高度足以让任何一个自由落体的生物粉身碎骨。
他坐在车里,努力想着一个八岁的男孩能到哪里去,睡眠不足加上心烦气躁让他一点点头绪也没有,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他这样对自己说着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原来收留的那些孩子,他们也是这样度过最初丧失至亲这一段最彷徨最无助的时间。
他至今记得那个坚信自己的爸爸妈妈还在人世的孩子每年都会在小区里种下一棵樱花树,因为他说妈妈很喜欢樱花的浪漫,而今些樱花树已经大腿一般粗细,黄队转头看着不远处空地上的一大片樱花树,真觉得并没有那么好看。
还有一个孩子亲眼目睹了母亲从二十层楼高的天台纵身跃下,有些飞溅起来的鲜血混合着不知名的东西蹦到他的脸上,液体还是温热的,然后很多人就把他和母亲隔离开来。这最后的一瞥,就成了最后的诀别。
葱翠的柳枝轻轻摇曳,木质的栅栏落了几片黄叶,百叶窗上也积了一层灰尘,黄铜的把手上挂着一张明信片。
暖风和熙地轻拂草地,橡木门被风吹的不住拍打着墙壁,沐少白紧紧抱着那只名叫小七的山羊,正如班车坠落悬崖的那一刻母亲抱他的姿势。
班车不允许宠物入内,小七得以幸免于难。
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沐少白目光空洞的看着那扇被风吹的左右摆动的橡木门,小七安静的躺在他身边,只有不时的呼吸声来表明他还活着。一些温热的液体慢慢积聚在一起,从玻璃折射出来的光线,闪着妖艳的鲜红色。
时间凝固了一样,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洒进来一些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