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强的头很大,大得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撑不住自己的头,只能让它无力地耷拉在桌子上。
这天的晚自习,莫小强一直在为薛东方的事烦恼,把其他的一切都忽略掉了。
现在,他几乎能确定,薛东方的目标就是他,而且做准备工作做得非常细。薛东方对他那本破小说的解读,绝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应该做过很认真细致的研究。听薛东方的话里的意思,他似乎还咨询了很多专业的人员,这些人都是这个教授那个学者,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自习课上了一半,莫小强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出了校园,跑到黑皮家给在乡下的莫建国打了个电话,想通过父亲了解一下薛东方的情况。毕竟他印象里的薛东方都是来自后世的记忆,而这个时空的薛东方显然有不一样的经历,否则也不会突然跑到这个偏远的小县里来当县委书记。
谁知道他电话打过去,那边却告诉他,莫建国并不在乡政府,而是到下面一个叫十丈崖的小村子下乡去了。那个村子离乡政府有十几公里远,但是几乎没有路可走,得徒步翻一座山才能到达,其中有一段需要手足并用才能爬上去,所以当天回不来。不过,乡里的人告诉他,莫建国已经报了休假,定下来后天一大早骑自行车回家。
打完电话,他顺便和黑皮聊了几句。
黑皮对薛东方的来访并不在意。据他说,薛东方当年参军入伍时,曾经到过他叔叔当兵的部队,和他那个在团部当宣传员的叔叔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薛东方如今还记得当时的交情,所以到古城上任后,专门来见了他这个故人的子侄。
薛东方只是简单问了黑皮营业部的事,还问了他为什么不到省城去上班,每天呆在县城里。不过,因为黑皮加入省城营业部的事在小县城里是个大新闻,有很多人都曾经问过他这些问题,所以黑皮的回答很是熟练,都是捡别人喜欢听的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薛东方只在黑皮家呆了半个多小时,不仅和黑皮聊了几句,还和院子里看电视的邻居也都谈了几句,但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虽然黑皮说的很轻松,但是莫小强听了还是心里沉甸甸的。他可不信薛东方会记得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宣传员,还能打听到他老家有什么子侄辈,并在某一天找上门去。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薛东方来县里之前,做的功课十分细致,把一切都想到了。
只是莫小强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薛东方的目的。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胡乱洗涮一下,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重生前的世界,见到了阿梅和女儿。他们全家人一起驾车去了帝都的游乐场,开开心心地玩遍了那些游乐设施。就在他们玩得正高兴的时候,薛东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把抓住莫小强的手:“莫小强,我这下抓到你了,这就是你的真相。”
他一回头,发现阿梅和女儿都不见了,只见王公子、傅志刚、罗嘉良、黑皮、小刀、血猪……一个个都站在他的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薛东方在他的耳边大声吼道:“你是个骗子,你骗了所有人……”
莫小强一下子惊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头上是黑乎乎的天花板,四下里一片寂静。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这个年代古城的街头,一到深夜就像大山里一样安静,甚至没有一辆机动驶过。在这样的夜晚,能传入耳中,只有墙边秋虫细小的鸣唱。
这个深夜,古城县委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薛东方坐在灯下,认真地整理一份笔记,他时而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手中笔,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按他原来的设想,他应该在年底之前调到沿海某个经济不错的城市出任市长,开始体验另一种地方的管理工作。但是,上个月他回到帝都时,遇到了以前高中的学长迈哥。迈哥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下来兼任古城县的县委书记,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说服了父亲和很多长辈,才得到了这个职位。
从中学时期开始,迈哥就是他的偶像。他从没有见过迈哥为什么事情惊讶过,不论发生在哪里的事,不论那件事有多么的不可思议,迈哥总是一眼就看穿其中的秘密。当时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迈哥读不懂的书,没有迈哥不会做的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迈哥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别人做得更好,不论是读书、做工、做学问,做官还是经商,迈哥都做得轻松而又成效卓著。
这一次,迈哥极力向他推荐了莫小强和他的伙伴们,一个偏远小县城里的少年带着一群社会混子做着一个徘徊在法律边缘的小生意。迈哥说,这一群人将要做出让世人吃惊的成就,这个小小的县城将要发生千年未有之变化,如果能研究透里面的玄机,就能握住未来中国的命运。
虽然迈哥的话听上去极不可信,玄之又玄,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迈哥一向都是对的,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相信这回也一定是。于是他决定放弃前往沿海城市的机会,来到这个小县城,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在这个平静的夜里,他细细记下这一天来发现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更加坚定,虽然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他相信,一定有一个丰富的矿藏在等着他去挖掘。
在一个莫小强不知道的地方,曾经当街杀人、现在正被官方通辑的小刀也在灯下发呆。他身后的床上,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已经熟睡很久,但是小刀睡不着。
他睡不着,并不是因为当街砍杀了血猪。这样血腥的场面他见多了,五六年前的古城街头,当街杀人并不是很罕见,当时的小刀就已成名,参与了很多血腥暴力的大场面。他拎着长刀在街头砍过很多人,血溅街头也有很多回,只是这回血猪当场死了而已。
他也并不是担心古城的警察突然找上门来,那样的场面他也见多了,从小到大,他就是拘留所里的常客,警察上门的次数比老师上门的次数都多。
他面前摊开的白纸上,画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小刀的画技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个少年却画得很传神,因为这几个月来,他已画了无数遍。那个看似平常却阴狠的少年,每一个夜晚都会跑到他的梦中来,让他每每在床上悚然惊醒,汗流浃背。
小刀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但是他知道,这个阴狠的少年一定在古城。只要他再一次遇到他,肯定会一眼就认出他,因为那个少年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在是太深,深深地扎入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里,印在他胸前的那只丑陋的乌龟里,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在这个平静的夜里,小刀发着狠,一笔一笔细细勾画着那个少年的形象,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发现他,然后亲手结果他的性命,洗去自己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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