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李天柱极为豪爽，除他那一口宁波上海腔，喝酒谈话的风格完全不像上海人，更像东北人或者山东人。这一点倒是很合古城人的胃口，在他的带动下，扁毛很快就放下了刚才的拘谨，很快和上海人打成一片。
看得出，和李天柱一起来的几个人，包括罗嘉良，都是他的心腹手下，相互之间关系也极为密切。而且在话语间，莫小组中还看出，他和罗嘉良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而且似乎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知根知底。
让莫小强感到奇怪的是，李天柱对他的态度十分热情，这种热情绝不是对合作伙伴的那种程式化的热情。似乎他对莫小强的一切信息都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打听他的每一个成长细节，并不时对他的所作所为击节赞叹，竟然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让莫小强很是不舒服。
扁毛趁机把莫小强是古城的小作家，有一本小说正准备出版的事说了出来，让在场的上海人更加好奇，不停地追问小说的内容，掀起一个小高潮。
李天柱更是连呼了不起，夸得莫小强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顿吃得很和谐，只是莫小强觉得有点别扭，因为饭桌上的谈话主题几乎都围绕着他的各个细节展开。似乎这个饭局不是两方合作者的聚会，而他的粉丝见面会，让他感到饭局的主题整个歪了楼。
吃完饭，李天柱说他还有事，所以先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表示，下午谈合作的事，全权由罗嘉良和另一个人一起负责。
不过，谈判并没有马上开始，罗嘉良先送莫小强他们回到饭店休息，等三点多再过来谈合作的事。
回到房间，扁毛对莫小强说：“我看这个合作肯定能成。”
莫小强笑着问他：“为什么，就因为一起吃了顿饭，你就觉得他们好了？”
扁毛挠了挠头，说：“不是因为吃饭，我觉得他们都很喜欢你。如果别人都喜欢你，愿意和你交朋友，合作当然没有问题。”
莫小强想了一下，觉得扁毛的话很有道理。中国做生意，习惯先交朋友，再谈合作，愿意交朋友，当然合作起来会更加愉快。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他这个“小朋友”这么友好，好得莫名其妙，让他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的事，莫小强暂且放下不再去想。反正他和他的伙伴们，在两个月前还是一帮一无所有的小混子，就算有什么，也不过是重新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因为一无所有才会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想到这个，他倒头便睡。
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倒是十分顺利。虽然因为有很多细节需要商量，所以耗费了很多的时间，用了整整两天才最后搞定。
证券这个行当，在现在的中国也是一种新生事物。在中国，新生事物通常处于一种奇怪的境地，就是没有资格的人，不论你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能越雷池一步，有资格的人，不论如何蛮干也没有人去管。
罗嘉良他们是有资格的，所以他们可充分利一切政策的方便之门行事，建立合法的机构去搞国库券的收购，只是他们没有人手去建立收购网络。莫小强他们是没有资格的，但在国家规定之外的灰色地带，他们却创造出一个巨大的国库券收购网络。这个合作，不过通过营业部这个小机构，把双方的优势结合起来。
对莫小强他们来说，相当于戴上了红帽子。对罗嘉良他们来说，不过是收编了一伙游击队。如果把这些都摊在桌面上，这个合作就是不合法的。如果各取所需，划清利益范围，这个合作就可以在合法的幌子下快乐地运行。
在这方面，罗嘉良他们无疑是行家，而莫小强和扁毛都算是新手。莫小强来上海之前，也认真想过这个划分的利益边界，并和黑皮商量过，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尽量要钱不要脸，也就是谈钱的时候丝毫不让，谈名义的时候让对方满足。所以他和扁毛的谈判就是死守这一条，只要私下的利益，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这个营业部本质上就是一个戴了红帽子的股份有限公司。那个红帽子的外壳，由上海人和省城的一家银行共同搭建，而内核则是一个由莫小强和魔都证券共同组成的非正规股份制公司。在具体的人员组成上，由罗嘉良兼任营业部主任，黑皮和扁毛任副主任。营业部的暂时设正式编制五人，上海方面派驻一名精通业务的会计，实际上还是未成年人的芬子任出纳，疯子占有另外一个编制。还有三名一直跟着黑皮的西城混子作为临时时聘用人员，一年后转为正式编制。剩下的编制暂时空缺，以后逐渐补足。营业部所有重大决策，由主任会议上三名主任副主任投票决定。国库券交易模式则暂时不变，到今年年底重新谈判后，才会正式确立股份制，从明年二月份执行新的利润分配比例。
在这个年代，股份制其实早已不再新鲜。号称股市“老八股”的中国最早的八只股票都已出炉，而且作为中国最早的证券公司之一，罗嘉良他们对股份制的理解已经非常深刻。在今年上海组建的三家证券公司中，大概在一个月后成立的万国证券，就是一家股份制公司。不过莫小强他们不可能以合法的身份和上海人搞真正的股份制公司，只能是一份私下的协议来确认双方的利益，因此有点美中不足。
上海人虽然对利润划分没有提出新要求，但是他们对国库券的收购额提出了要求。他们要求莫小强承诺，营业部会在两个月内达到每周五百万的营业额。这个营业额的标准可不低，因为现在上海这座金融最发达的城市，现在每天的国库券交易量才七十多万。
不过，这一点莫小强很爽快就答应了，他知道古城的那帮人是如何干活的。在黑皮的组织下，整个收购队伍已经超过四百人，这些原来的街头混子们分成上百个小组，在北方七个省范围内建立起庞大的收购网络。而且，他们还毫不客气将那些南方来的单干户们暴力驱逐，基本清出了一个真空区。这七个省里，几乎每一笔民间的国库券收购活动都在古城人的控制之中。而且随着更多的古城人加入这支队伍，他们的收购范围还在不断向外扩张。现在成立了营业部，这支队伍就有了合法的背景，可以半公开地开展这项业务，实现这个目标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当然，今年愈演愈烈的价格闯关，虽然对全体国民造成了生活的困扰，但是对这个小生意却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谈完了合作的事，莫小强仔细看了一遍合作的协议，觉得把自己的那点小聪明都用上了，但他的在商业上的天份实在有限，还无法判断营业部真的运行开后自己赚的钱是多了还是少了。这让他很是后悔上一世为什么学中文，而不是学经济。
扁毛则对交易的细节和上海人一条条谈过，还从上海人的利润里为营业部争取到了一点经费，罗嘉良竟然也爽快地答应了。
谈妥了双方的合作，接下来就是上海人搞定营业部的各种相关手续，莫小强他们搞定营业部的选址和人员，然后抢在省城开放国库券收购的当月，也就是七月份正式运营。不过这个具体的工作，莫小强就完全委托给了扁毛。扁毛也很高兴地应承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莫小强一下子轻松下来，想起和李天柱初次见面的尴尬，决定和扁毛上街买几身合适的衣服。毕竟他们今后出席这种谈判的场合会越来越多，总不能老是以乡下土老冒的身份出现。
他向罗嘉良咨询上海哪里有合适的衣服。罗嘉良一听，马上自告奋勇，要带他们一起逛商场，帮着选衣服。这样的优质向导当然不能放过，莫小强马上邀请他作服装顾问，开始上海滩的服装采购。
